〈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杜大師。
我笑起來。
你有空還是得跟杜老談清楚,趕快化解這個誤會。于光兄,你有文學才華,我是衷心佩服你的。
我向任達表白心跡,想離開花蓮。他問我有目的地麼?我搖頭。任達握緊我的手:「幫我一年忙吧。別走。若是將來我二哥開的出版社擴充門市部,你去擔任總編輯……」
真的?在南部嗎?
不,在台北。
任達的話,讓我暫時沉靜下來。杜老沒找我談話,我也沒主動向他解釋誤會。年長的人都是李耳王,這句話有它的客觀性。年紀大,地位高,他的朋友減少,身旁的諍友更少,甚至沒有,他自然變得剛愎自用,固執己見,即使他遭遇失敗或覆亡,也不會覺悟。有的只妄想此乃天意,這豈不是「不問蒼生問鬼神」嗎!
老人如此,歷代的封建帝王也是如此,他們走的李耳王的悲劇道路。他們沒有一個諍友,因為他們聽不進別人的諍言。
那晚,我硬著頭皮提著一罐春茶,走進杜家客廳。他正在燈下看一份雜誌,待我坐下來,杜老感慨地說:「于老師,你在假期應該抽空去日本跑一趟,只要到了農村,看看最漂亮的建築物,不用問那一定是學校。于老師,戰後日本為什麼繁榮進步,就是因為人家重視教育。」杜潞說著把雜誌的那篇文章遞給我:「你看,吉田茂說:只要是人才,就不怕人口多。你同意吉田茂的這個觀點嗎?」我點頭應著,不知說什麼話才好。
杜潞指出當前台灣的聯考制度,值得革新改進。他曾為此問題傷透腦筋,卻提不出具體改進方案。
過去,我和莎幗把孩子送到台北讀書,您不要誤會,我夫婦兩人都在學校教書,孩子心理上有負擔,有壓力,所以轉去了建國中學。
很好。我提過這件事。咱要把弘志高中辦得比建國中學還好,西部的學生還不是要來弘志轉學?我的兩個孩子為啥到美國耶魯大學讀研究所?台灣各大學都有研究所,甚至花蓮師範學院都有,孩子走路上學就行。難道我是崇洋媚外嗎?哈哈。
我的心被他的溫暖的語言溶化,只得向他辭行。送到門口,他悄悄對我說:「等放寒假的時候,我邀你跟何為霖來吃飯、喝酒,聊天。記住,就咱們三個,醉翁之意不在酒,哈哈!」
何為霖作了圖書館長,依舊堅守崗位,負責盡職。他通過林添樑的文化局關係,從縣政府撥進一批舊書,經過整理與修補,放進書櫥。有時,當管理員不在時,為霖便勸我打消辭職計劃。他說出版界的頭痛事務,多如牛毛,在學術文化商品化的潮流下,營業經理掛帥,編輯只是三流角色,一切仰人鼻息。過去他在台北做過編輯,他認為優良讀物,經理部門卻不屑一顧;總經理交下來編印的書,卻是幼稚而不堪入目的作品。何為霖飽受痛苦,才決心放棄了出版業,回到恬靜質樸的弘志校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