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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蘭花開─走進宜蘭大同玉蘭富麗農村

發布日期:
作者: 楊樹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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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鄉偶書

ㄚ‧ㄚ: 歲時進入閏七月了。

我在趕路,趕稿的途中,再一次接到妳那令人著迷的聲音。妳問我回到我出生的島,是否也如同詩人做了個騎馬奔騰的好夢?

我在多霧的島地,停下腳步,讓自己深深吸一口氣。

也許不該和我的島鄉、妳的山城發生碰撞的;太美,也太苦。

農委會水土保持局安排的二○○六年作家、攝影家水土保持知性之旅;說是知性,其實感性。

南投縣水里鄉上安村→雲林縣古坑華山地區→嘉義縣梅山鄉碧湖村→台南縣龍崎鄉牛埔泥岩水土保持教學區→楠西鄉梅嶺地區→台北縣萬里鄉磺潭社區富麗農村→新竹縣新埔鎮照門社區富麗農村→苗栗縣大湖薑麻園→三義雙潭地區→獅潭地區→宜蘭縣大同鄉玉蘭社區富麗農村→花蓮縣瑞穗舞鶴→富里羅山地區→台東縣池上萬安→鹿野永安地區。

十二個點,十二個郵遞區號,十二枚郵票;行走、串連、烙印。

我心裡的另一種行旅版本,這也是一趟「漂鳥之旅」,漂向有夢的地方。

循著漂鳥的蹤跡、沿著台灣飛行;現在,我回到了我的島鄉。

閏七月初七這天上午,我正要從珠山大夫第出發至水頭碼頭迎接詩人鄭愁予首次登上金、廈小三通航道歸返。手機的訊號已從「台灣大哥大」轉入「中國聯通」,妳發自北台的聲音響起,「今天閏七夕」,妳提醒我這個不易被記起、多出來的日子。妳從網上閱讀,讀到詩人與我為珠山村這座百年宅第重生做古厝民宿剪綵開幕的訊息;妳驚訝詩人的那個夢。

「大夫第」的歷史是這樣的:清朝末葉,珠山族人薛紹纘兄弟在呂宋經商致富,歸返故里於村落南方建造起雙落雙護龍的閩南風格民居。薛氏因捐官賜大夫銜,宅門高懸「大夫第」匾額一方;薛氏先祖薛令之,唐代中宗神龍元年進士,係福建第一位科考進士,因此,大夫第的大廳懸掛著「開閩進士」的燈號。

詩人的夢是這樣的:閏七月初六,自台北乘立榮早班機來到金門,與鄭氏族人趕赴夏墅延平郡王祠參加鄭成功三百八十二年誕辰祭典;燃香之後,折返大夫第小睡片刻。夢神悄悄溜進詩人的房間。詩人已非詩人,變作一年輕的書生,著唐裝要進京趕考。他走出驛站的房間,面對大海的旅店門口停駐了許多馬,養馬的老人告訴他,每匹馬都分配了一個方向,「你選一匹吧!」書生一躍而上一匹白馬,超越時間、凌空而行,天馬行空,奔向一個未知的方向。夢中掙醒!詩人走出房間,這時才發現所置身的地方叫珠山,所下榻的民宿房間掛有「昭君閣」;哎呀!該去漠北的,也許就遇上了王昭君,看看她琵琶上的珍珠。

詩人說夢。「你騎的一定是唐馬!」我為詩人「解夢」;詩人大喜,對,一定是唐馬,這座島的子民,多是唐貞元十九年牧馬監陳淵率十二姓氏來此拓墾衍生而出的族裔,島民以「開浯恩主」尊稱牧馬侯,元朝所立的唐牧馬侯祠猶在豐蓮山麓。詩人的前世也必然是個唐朝詩人;會是賀知章嗎?詩人入夢的大夫第薛氏遠祖令之,開元年間累遷左補闕兼太子侍讀,與賀知章並侍東宮太子,後因與權相李林甫不合而託病去職。歷千年後,「開閩進士」薛令之或者寫〈回鄉偶書〉的賀知章託夢詩人了:你騎著唐馬遠游的夢未了,回去那座青色的小小島,繼續築島嶼之夢、造文學之夢吧。

「詩人醒來後才想到該去漠北找王昭君」,ㄚ‧ㄚ,妳問我,詩人有夢,「你呢?夢中到了哪裡!」

我在大夫第的湘云閣無夢。我回不了父親生前日夜望海繫念、興歎的三湘地帶。

妳的這通電話,卻又讓我夢回玉蘭─妳的家鄉,我的客途。

車過員山

  ㄚ‧ㄚ,初識妳,二○○二的礁溪林美山。

我是林美山那座面向龜山島、遺世而獨立的大學堂的駐校作家。海拔四百三十五公尺、攝氏九度低溫的林美山,那場耶誕夜舞會、放天燈祈福的儀式剛剛落幕。老龔請我們喝咖啡;接續是校園漫步。妳扮起了解說者,妳說我們身處的林美山,當年蘭陽抗日游擊隊的根據地,人稱「土匪窩」,各地豪傑好漢在此聚義;妳向我介紹林美山的自然生態,松樹、山櫻、黃色澎琪菊、白色咸豐草,「也有台灣藍鵲、台灣獼猴,以及從“候鳥”變作“留鳥”的西伯利亞綠頭鴨呢!」

我以為這裡就是人間仙境了。

「明天早起,我開車帶你去玉蘭。」那個天燈之夜,林美山之後,妳又對我指向了另一座山,妳的出生地。

為了台北的一個文學活動。我與妳失約在玉蘭。同樣的,妳也失約在我的島鄉─學校首度組團到我的海島旅行,處處驚艷的眼神,獨少了無法自紐西蘭一場學術會議趕回的妳。

造化捉弄人。現代林美山聚義的一群散得差不多了;老龔去了北京,馬森隱居溫哥華島,松年回到了南洋;妳離開了林美山,賦別了玉蘭。妳在台北重新築巢。

我來到玉蘭,已是二○○六年的盛夏了。

行前,我撥了個電話給妳,能同行?又是一次擦身而過。妳一整天都有課要上。電話線上,妳說起雪山隧道、談起了黃春明對「九彎十八拐」的堅持,「將山打了個大洞,對生態、水土保持是何等嚴重的破壞,就算我生病要送台北急救,死了要送骨灰回宜蘭,我也不走雪山隧道。」小說家的怒吼,妳說,很傷,傷的不只是土地,也是心;雪隧通車後,妳回家的熱望反倒降溫了。

「記得幫我去看看茶之鄉的那窩燕子,記得幫我到九寮溪去採一片相思,記得要找到我家那株玉蘭」…,ㄚ‧ㄚ,妳的心依然留在玉蘭嘛,作為一名社會學教育者,妳的狀態卻很文學,「進入大同鄉之前,不妨先到員山鄉走走,攝影家鐘永和不是你的死黨嗎?他的故鄉,他拍的一些景很多都消失了,前陣子我到星巴克喝咖啡,從櫃檯買了本他的《光影視界》,攝影集內那張一九八二年拍的員山湖中稻田、樹叢的〈家鄉〉,不見了!」

妳太神了。

現在,中巴就跳動在員山,車內,鐘永和正用他那台手工打造的相機,凝視、捕捉著他車窗外的家鄉。離鄉三十六年了,他還能看到甚麼?車行的速度,模糊了他的鄉景稀釋了他的鄉愁。

「莫訝員山小,龜山許並肩。千尋壓海浪,一撮鎖溪煙。蟠際直隨地,安排本任天。披荊舒倦眼,吟望好平田。」詩是楊廷理的〈登員山〉。一八一○年,清廷將宜蘭收入版圖,翌年設噶瑪蘭廳。第一位受命入駐設廳築城者是廣西籍的楊廷理。開發蘭陽平原的英雄榜,楊廷理與之前的吳沙,兩人並列首功,橫渡黑水溝的起起伏伏、情情事事,盡在楊廷理的〈登員山〉。從「莫訝員山小」到「吟望好平田」的詩韻轉折間,楊廷理是在「安排本任天」的流放心情外,尋著了生命中的一座靈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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