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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山村景

發布日期:
作者: 洪明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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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天就來村莊了。好長的時日,練習畫著燕尾和馬背,摩挲著花崗石的牆面,聆聽著瓦縫磚隙的沉吟低響,浸受在這島嶼西南隅村落的閩南建築風情中。

那已悠悠三年了,但往日的情景猶如那堅硬潔白的花崗石牆面,總是那般清亮。

在水頭田野練習畫牛寮和苦楝樹,然後進村畫著聚落古厝。由於貪婪地去捕捉「大景」,讓自己陷在嚴重的質疑和失落之中。還在「頭疼」的時候,敏達師和明燦轉進珠山,我迷糊跟著,讓這舊稱為「山仔兜」的村落接續教誨,開竅茅塞。

午後三時左右太陽正毒辣,幸好錯落的房宇提供著陰影,免於曬傷之苦。正因如此,有時景物雖好,卻找不著遮蔭可藏身,也只得取消。受限這樣的條件,陰影在哪兒就坐定哪兒,然後別無選擇就畫眼前的景物。這看似有些命題的意味,也有些考驗的意味,卻減省了取材上的猶豫。

到這薛姓人家集居的村莊,不敢造次滿村的安詳寧謐,就先在外圍留戀。來到村民所稱的「薛芳見洋樓」前,五腳氣洋樓的形式,磚砌的拱門造型保持著自然樸素的風格。大門已為茅草佔去,無法進出,暗自訴說著人去樓空的悲涼。

樓前陽光炙人,只好繞到樓後,找著了不遠處人家宅後的一片陰影棲身,但從那兒也只能畫樓的背後。

洋樓後有一處小菜園,芹菜青江菜長得蒼翠;其實那也不是真正的菜園,那是間廢棄屋址的再利用。透過這些油綠菜蔬的映照,樓的顏色更是沉重。再望去,屋瓦塌毀牆壁斑駁,顯露著濃厚的蒼涼衰敗。尤其那棵穿破屋頂直指天空的大樹,可說是加成這氣氛的最大焦點。那是一棵粗大的合歡木,從壯碩的樹幹不難看出多年來就在人去樓空之後進駐的。綠葉在陽光下熒熒閃動,也在夏風中翩翩翻舞,有著夏天茂盛繁華的喜悅。喜悅雖是喜悅,但那是樹木旺盛生命力的展現。對於樓來說,那是人居住的,也曾是身分地位或是財富的表徵,如今卻流落到讓樹盤據得如此放肆。

屋後的建築景象還不難處理,大部分是方正的牆面和直挺的柱身,除了欄杆、窗框裝飾較困擾外,就是那蒼涼、斑駁的的呈現。幾個午後,雖躲在陰影處,但逐漸進入夏熱的天氣,總是畫得汗水淋漓。當畫成洋樓之後,白紙上陡然而立一幢建築物,看似有些單調,於是再將樓旁瓦寮畫進去。洋樓與瓦寮,這兩種不同風采的並立,對比鮮明,但在歲月風雨襲擊下,都付與冷落衰敗的形色中。

洋樓位在村子的邊緣,來往的人較少,讓我一邊作畫一邊享受著寧靜。其實寧靜是流淌在整個村莊間。圖完成之後,接著在樓旁圍牆邊捕捉一條小巷弄。小巷弄不深,但籠罩在寧謐裡,讓人有著曲徑通幽的感覺。陽光在巷弄上揮灑,經樟樹葉片的篩落,映在地上或牆上,日影斑斑,閃爍著迷幻。有時風吹樹搖,點點日光飛顫,是場美妙的光影舞動。

幾個午後,沉浸在靜寂中,猶如左側舊屋大門上的那片鎖,牢牢鎖住一屋宇的寂寞,而我默默守著小巷弄,忘卻日影的推移,甚至忘卻自己。

佇留巷口幾天後,繼續走入巷內。四方緊逼的房屋留了一小塊的空地,給了狹窄的巷路多些喘息的空間。在靠南的牆角下,取材著西北的景物。那是一面圓弧的牆,圍著一座後院。人字砌工字砌交錯的石造工法,鑲嵌著磚窗,再開一座窄門,景觀純樸又別致;如果沒有坍毀,那應該是一面美麗的牆。如今牆半倒了,廢土碎石堆積,仙人掌等花草纏生,荒蕪盡露,教人惋惜。

雖然是塊空地,但溼熱天空氣不流通,鬱悶難耐。除此之外,蚊蟲不止騷擾,被叮咬後更是奇癢無比。手擦著畫也抓著癢,搞得身軀紅腫一疤,黑污一塊。不得已,只好點起蚊香救濟,讓蚊子飛遠,也讓躁急的心平復下來。但,終究還是畫差了。

一星期後,我又回到畫樓房的陰影裡。以那兒為立足點,向前向後各畫一張。東向那一張,是三間一排古厝的門口埕,頭一間已毀棄,屋址已成菜園子了,只剩爬滿著藤類的門框和牆壁。另兩間較完好精美,但也大門深鎖,任憑仙人掌、愛玉、茅草繃開牆縫,垂掛門額,一副蓬首垢面的模樣。三個門口埕連接成路,雜草密佈,一片零亂。這景色可入畫,但心中卻不堪那般悽慘。西向那張是一間石頭屋的後角落,銀合歡樹和桑樹從屋裡爭先恐後長出,擠破屋頂,撐出了許多綠傘。由於景致奇異,也就畫了,但人和物太近,一下筆角度錯了就折騰了好久,最後草草收場。

這幾張圖所描繪的都是村莊「大社」的角落。老舊的房子、毀塌的牆垣、叢生的樹草,在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面對這些,心中充斥的就是喟嘆、詫異、錯愕。這些平常百姓的家屋,是家戶過活的庇護所,曾經繁華過,曾經熱鬧過,曾經溫馨過,如今,成了樹的家草的宅。自己真是無法興起思古之幽情啊。

懷著欷歔轉了個彎,來到一座有圍牆的宅屋邊的小巷子裡。另一側的屋子已毀,僅見屋後幾道牆堵和翠綠的牆頭草迎風搖曳,其餘一部分被闢為菜圃,一部分亂草蔓生。坐在小凳子上,身靠著牆壁,畫著菜圃的風光。這風光明燦先前畫過,說不定敏達師也畫過。為何都要畫同樣的景呢?原因就是巷路提供的涼陰就只有那麼大小,人侷坐在那,取材難免會雷同。當自己坐進屋陰中,動念要畫一樣的題材時,不由得有些膽怯和警惕,深怕先前看多了他們的畫作,也時常當場看他們作畫,耳濡目染之下,再加上取材類似,不小心就畫了張「複製品」來。後來想想,他們畫他們的,我畫我的,應該各有各的意趣。可不是嗎?景物寫生,雖然照實描繪,但透過各自的眼和心,各自賦予的情感和意義,對景物就有不同的詮釋,就能展現不同的風貌。

這塊廢棄的屋址開墾出來的菜園,真是生機盎然。園主人頗為費心整理出大畦小畦的規模,然後栽種了青江菜、芹菜、紅蘿蔔、玉米、絲瓜、辣椒,乃至芋頭。雖然一些摘取過而殘留的根莖委頓匍匐,卻見當季的菜蔬綠葉盈滋,大肆展露著豐美富饒的姿色。粉蝶紛飛著,在綠的葉紅的果白的花穿梭著,為菜園添了些熱鬧情趣。菜畦之外的野草滋繁,其中咸豐草朵朵白花在陽光下耀閃,也是迷人。幾根粗大黑烏樑椽搭建的瓜架,晃盪著幾絲瓜藤,在蔓草之中,野趣十足。

在「大社」盤桓的日子中,「大夫第」那兒也曾去畫了一張。畫完這張畫,就離開村子了。

首次來到宅第,眼前只覺是平常人家兩落屋子。進入宅內,擺設簡單,樸素而親切。想找些資料以了解門額「大夫第」的來由,一時也找不著答案,只得退出屋外,尋找寫生的素材。「大夫第」附近巷窄弄狹,縱橫交織,猶如迷宮。宅第前沒有門口埕,門前的道路成「T」字狀,豎劃的道路兩旁有兩排相對的房子。這兩排房子的另一頭有座較大的埕地,由於縱深的關係,就選在埕邊一棟新建的水泥樓房屋後作畫。

由所在的位置看去,「大夫第」已有一段距離,只露出一角的屋瓦和燕尾。我將右邊一落二櫸頭的屋宇側牆當主題,左邊的房子和「大夫第」隱為次要,然後點綴些遠樹和電線桿。當為主題的側牆,有著圓渾的「馬背」一個側門一個泥塑的告示板,看來是單純,但加上依牆而搭的涼棚可就複雜了,尤其棚下的鋤頭、犁耙等農具,以及腳踏車、掃把、畚箕、汽油桶等雜物,橫七豎八的,更是讓我畫得天昏地暗。在畫畫的當兒,來了一對小姊弟,明燦認得他們,邀他們回家拿紙筆來畫。一會兒功夫,從家裡拿來,加入陣容。他倆溫文乖巧,靜靜畫著,樸拙的線條流露著天真無邪。畫後,明燦讚美他們一番,兩人喜孜孜的瞧著自己的畫久久。

第二次他們沒來,我們在附近老屋傳來打「四色牌」的聲響中繼續未完成的畫。

珠山聚落分為大社、小社。在那一陣子,「小社」經過整修,有著煥然一新的面貌。「大社」還沒整理,雖較破敗卻自然,畫畫的素材似乎較多,所以待的時間就較長。在「小社」那兒,我試著去畫一張「大景」。

人在宗祠後現闢為「珠山公園」的雞奄山上。從高處遠眺,這「大池滄滄,巨石巖巖,樹木暢茂,蔚予深秀,爰是而族焉」的聚落豁然開朗。紙張篇幅只容許從大道公宮和宗祠之間放眼而去,於是「下書房」、「下三落」、「薛永南兄弟洋樓」,以及其他民居二落大厝,甚至於原是珠山小學的「珠山飯店」通通納入。這真是吃力不討好的事,但感覺上頗為有味,於是逼著自己一間屋脊一片屋瓦,一頂馬背一座房牆,一株樹木一叢花草去描繪。但願在靜穆的畫面裡,能述說些村莊子民安身立命的追尋。

雖然在村裡逗留了段時日,但難以勾勒盡有著650餘年歷史的村光莊影。2004年10月離開後,走訪其他地方,即使清晨散步,也少進村遛達。前些日報紙上斗大標題:「珠山百年古厝民宿,大夫第隆重開張」,新近又登載「中秋月夜,珠山搏餅」的消息,總喚回昔時的林林總總。真得找個時間,再回到村落走走,或許有些人的夢想和熱情,有些文化的傳承和活力,可讓我再次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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