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Enter到主內容區
:::
:::

●童年記事海邊兒女

發布日期:
作者: 北珊。
點閱率:530

金門島四面環海,在民國五、六十年代,島上居民除了依賴土地維生之外,大海就是我們的第二個母親,豐沛的天然資源,補足了土地貧瘠、糧食不足的缺憾,滋養了島上所有的子民。

當時除了漁民之外,家家戶戶不論壯丁、婦女、孩童都有到海邊尋覓食糧的經驗,爸爸會到海中捕捉漁民收網之後的落網之魚,在石縫邊抓螃蟹和蝦子,幸運的話還能捉到經濟價值不斐的紅蟳呢!媽媽會到海邊撿拾海菜,孩子們跟著媽媽撿拾各式各樣的貝類。

爸爸捕的魚是我們三餐的佐菜,蝦蟹是一家人的零食,紅蟳是高級奢侈的補品;媽媽的海菜分為兩類:綠海菜當豬的飼料;紫海菜洗淨曬乾後出售,可以賺取微薄的金錢貼補家用;孩子們的貝類醃製後可以久存不壞,這是菜蔬缺乏的季節最佳的替代品(醃製品夠鹹好下飯),這些都是上天的賞賜,也是勤快換來的酬勞,只有蚵田例外,它是分區分主人的,我們家也擁有一片蚵田的產業,雖然每次來到海邊,望著茫茫大海,我永遠辨別不出哪一塊是我們家的蚵田,但是大人總是分得很清楚,從沒有採收錯誤的情事,叫我佩服不已。

金門的蚵田是在退潮時,利用人力將一塊塊的花崗石田植入近海的泥沙中,讓露出水面的石條在潮來潮去的沖刷中,附著海中的浮游微生物,吸取海中的營養,滋養長大成營養價值高且美味的海蚵,這種方式不同於南台灣南部竹蚵的養殖方式,蚵粒較小,但清甜美味是後者無法比的,因此當年台商會集體到金門收購,帶給養蚵人家不少的利潤。

採蚵季節集中在冬天,辛苦的父親總要配合漲退潮的時機採蚵,時常在早晨天尚未亮時,身著厚重外衣,腳穿雨鞋,挑著竹簍,頂著寒風凍露,摸黑出門,返家時,滿滿兩竹簍帶殼的海蚵是父親用血汗和凍僵的身軀換來的,我雖然心疼父親的辛勞,卻痛恨剝海蚵帶來的苦楚,因此它也成為童年的夢魘,回憶起當時在攝氏十度以下的低溫,一家人圍在室外草寮的木桌旁,絲絲寒風穿牆而入,手指綑綁在濕透的舊布條幾乎沒有知覺,卻又要一手拿蚵刀、一手拿海蚵撬開蚵殼,取出裡面的鮮蚵,除了忍受低溫凍僵的苦楚,又要同時忍受被蚵刀、蚵殼刺傷流血的痛,但是為了生活,只能強忍著讓眼淚往肚裡吞。

記憶中,爺爺會用鐵灌裝來沸水暖和我們凍僵的手,當我們將纏著濕布條的手指浸泡在100度的熱水中卻還久久沒有知覺;爺爺也會沖泡一碗熱騰騰的麵茶為我們暖身;偶而叫我們小啜一口純正的金門高粱,濃烈暖意瞬間從喉頭往全身蔓延,舒緩了凍僵的身子,這些都是痛苦之中美好的記憶。

剝好的鮮蚵裝在鐵桶中,這是全家人辛勤換來的成果,母親立即挑上肩,踏著堅毅的步伐進城,展開沿街叫賣的艱辛過程,生意好時,母親可以早早返家,生意差時,母親在大街小巷反覆繞圈圈好幾個小時也乏人問津,常常喊到嗓子啞了,雙腳磨到起泡破皮仍不願放棄,因為家中食指浩繁,讓母親再苦也得撐下來,有好多個夜晚,當明月高掛天空,母親仍未返抵家門,我焦急的站在門口等候,當遠遠望見母親的身影出現在村口,我的心獲得了平靜,卻靦腆的不敢表達作女兒的關心和情感,只會轉身偷偷掉淚,一句貼心的話,一個親暱的動作也作不來,望著那桶賣不出去的鮮蚵,以及愁容滿面無助的母親,不知如何是好!

貧窮的日子一直持續著,母親從來沒有放棄希望,全家人的心緊緊的繫在一起,辛苦卻也充實,日子一天天的過,兄姐陸續工作分擔家計,家也愈來愈好過了,父母卻漸漸老邁,等到子女個個成家立業,可以回報父母天高地厚恩情時,父母卻雙雙離去,一切的酸甜苦澀無從分享,只能藉著回憶點滴,聊慰思親之情。

回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