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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絲

發布日期:
作者: 妍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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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髮為君留,短髮為君剪。」

她記得他跟自己說過這樣的話,現在,短髮長髮還有關係嗎?

該怎麼留住他?能夠留住他嗎?細密如絲的髮可不可以?

她想起那年兩人情愛正烈,她送他一綹青絲。那時她想著的不是留住他,她想著的是,要將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交給他,和他,你儂我儂。

因那時他對她唱「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滄海可枯,堅石可爛,此愛此情,永遠不變………」。

她於是想著,可以回報他什麼?心?肝?如果沒病痛也能要求醫生切下一些送給他,她會願意的。儘管孝經裡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她還真願意為她的愛人,忍受錐刺切割的疼痛。

即便動機如此強烈,可她還是沒有過人的勇氣,連在身體某處刺上他名字的舉措都沒。不過,她到底還是給了他,她的身和心。

黑瀑般的長髮遮掩她害羞的胸,再錯落在他裸裎上身時,他讓她的髮搖擺成海上激起的浪潮,一波波推向他的頸、他的唇、他的眼。風平浪靜之後,她柔軟細絲般的髮,彷彿特地為他織就的覆蓋織品,貼著他的身。

「妳的頭髮真美真柔軟,要一直留著長髮唷!」

「都不能剪嗎?」

「呃?剪,只能剪到這裡唷。」他比了個長度。

從此,她的心在一次次水乳交融裡,化身絲絲縷縷穿透毛細孔,植入他體內了。她如此清晰知道,她想他應該也感知,在他體內的,她。

她無可救藥的戀著他,便會回想,最初,是怎樣的情絲繫住他與她?

那時,從到站車箱透亮的玻璃窗望出,她見到車窗外那個昂藏身軀的男子,就知,是他,是命裡迎她而來的真命天子。彷彿冥冥中有股神力,他也正回眸望向窗內,帶笑的眼,瞥見她微揚的嘴角。

那是兩人眼神交流的第一次,便已打破全然陌生的藩籬。之後,和他的心靈相通宛若命定,沒有矯情、不必做作,也不需藉由太多言語。她懂他深邃眼眸裡不語的情愫,他也明白她小心謹慎散放的愛意。

兩人的互動中他體貼、包容,每一件事他總是思及她的感受,每一決策總會參酌她的處境。她會想著:如此一個疼我、惜我、顧我、護我的男子,該用什麼來回報?

除了擁有她的身與心,她認真想著有什麼取之於自己身上,可以被他的大手掌捧著,觸著他刮修得毫無鬍渣的臉頰,貼著他溫柔的心,和他恆常相伴?那麼,應該是自己頂上這一片柔細黑亮的青絲吧!

她蓄髮經年,一直是過肩的長髮髮式,她知他喜愛撫觸那一片柔軟。於是她選擇在他生日即將來臨前夕,整理頂上流瀉下來的黑瀑。她細細計畫,用那剪下的髮絲,穿結成蘊藏她綿綿密密深摯情愛,好讓他收藏生生世世。

她想他應該會喜愛的。

美髮師要把滿地亂髮掃除時,她提出撿拾散落一地髮絲的要求。

「我想要把剪下來的頭髮帶回家。」

「喔,做針線包不錯,針比較不會生鏽。」

美髮師這麼說的時候,她心頭掠過甜甜想法,「針不會生鏽」,那「情也不會腐蝕」吧!心一喜她說了,不是做針包,是捨不得蓄留多時的長髮,要好生珍藏,讓美麗恆常存在。美髮師除了稱許她是惜情戀舊的人,還貼心的幫忙用報紙包藏那一堆散髮。美髮師說:

「報紙吸水快,頭髮上的水容易被吸乾,這樣就能永遠保存。」

她想到他能夠恆常收藏她的這一綹髮絲,就覺得身心都移植到他身上了。

「用報紙包?」

「對,回去妳先用報紙把頭髮上多餘的水吸一吸,再用報紙包幾天,等頭髮都乾了再收起來,那就永遠不會變質了。」

「真的?都不會變?」

「對,沒有水份就能永遠不變。」

真好,永遠不變,就是她要的,感情。

是呀!情多處是不能和水稀釋,質純細緻的愛也不容染整,她就是要他不變質的愛啊。

回家後她當真依照美髮師教的方法處理,先分幾次用報紙把濕漉漉的頭髮弄乾,再用一大張報紙將看似乾了的頭髮層層疊疊包藏起來。包藏在報紙裡的髮絲經過多日的自然吸水乾燥,不再是沉甸甸的髮球,而是鬆軟清爽的髮絲。她仔細用心梳理那烏黑光亮、毫無雜色的髮絲,將那團髮結整編成一個輕巧髮髻,再像輕放一只精雕細琢的玉石,將它放置在她特別選購的典雅小紙盒裡。

她心想,這一份經歷剪、修、整、編,再妥貼包裝的生日禮物,透過郵務士的手傳遞到他手中時,他必然明白,他們之間這一份不需言傳的靈犀;他應該明白,他們之間的情會是綿長悠久的。

然而她的想法,他究竟沒有明白。

他離去後,打破的豈只是我儂詞的泥偶,還一併敲碎了她的一廂情願。

癡傻如她,即便她的一廂情願碎成泥灰,她依然無悔於,把自己送給了他,空相卻實有的心,以及能夠恆久收藏的青絲。

到這時,她還執著在,給他纏繞著愛的青絲,他該是要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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