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Enter到主內容區
:::
:::

沒有電器的日子

發布日期:
作者: 吳家箴。
點閱率:638

二十五年前,我曾擔任一位就讀聖心女中的家教,家境富裕,養尊處優,當年冷氣機尚未普及,她家即已全面冷氣,不知幾台?然而竟因畢業旅行的某些旅行社未裝冷氣而意興闌珊。另外,當今的新新人類,早已過慣電器化的日子,一旦停電三、五天,他們便視同「世界末日」,難以維生。殊不知早年住在鄉下的我輩,生活在沒有電的日子,更不知「電器」為何物?

上課期間,每當跟學生談及以往的日子,他們當成「天方夜譚」,不可思議;沒電的日子,真有那麼「痛苦」嗎?那麼「不便」嗎?亦不盡然,當年因已習慣,且無比較,照樣過得自在自適,為了讓新新人類了解沒有電器的日子,不得不談談過去的生活。

首先就從電視談起,電視可說是新時代的產物,就讀金城國中時,首次在金城後浦街上看到電視,那時電視是黑白的,擁有電視的人家寥寥無幾,經常是數戶人家共看一台。換言之,在沒電視之前,我們仰賴的是電影,電影院門庭若市,一家接一家地開設。記得兒時,金門電影院多達十數家,每逢假日,幾乎場場爆滿,可說一票難求。此外,還有免費的勞軍電影,也是人山人海,觀者如堵。電影院的票價始終維持在三、五元之間,經濟實惠,一有好片子,大都會前往觀賞,電影可說是當年我們最主要的休閒娛樂。

其次再來談談電冰箱,在沒電冰箱之前,我們又是如何因應?坦白說,以前農業社會,貧困居多,衣食匱乏,而且家家戶戶豢養禽畜,即使有剩餘飯菜,也大都會拿去餵食。因此,當年鄉下即使有電冰箱,也非生活中急迫性的必需品。一旦逢年過節,剩餘佳餚的處理方式,即是在護龍或廳堂的屋樑上,懸一吊鉤,再將魚肉置入吊籃,如此懸空吊掛,不但可防老鼠,即使蟑螂螞蟻,亦難侵入,足見先民之智慧。記得父親曾自釘一個木質的菜櫥,櫥腳分立四碗水中,櫥門改用紗門,既通風又防蟲,也是理想的做法,這些設備應該稱得上是冰箱的「前身」。

洗衣機也是今日生活的必需品,兒時未曾見過這種東西,只知衣服髒了就得動手去洗,一般洗衣的處所約可分為三種:池邊、井邊及家裡的院子(深井),某些善心人士會將合適的石枋,搬至池邊或井邊,做成一個簡便的洗衣處,以方便自己及他人使用。住在浦邊時,父親在我家門前的大石條枋上面,以水泥及磚塊做成洗衣槽和洗衣板,這在當年已是最先進的洗衣設備。

沒有冷氣的日子,我們又是如何度過?酷暑季節,屋內著實悶熱,古厝或洋樓,窗戶既少又小。母親常說:「熱天的風卡憨」,表示不懂得吹進屋內,不知人們的需求。鄉下人家,大半的人在晚餐過後,都會全家聚集在門口埕乘涼,或坐或臥,閒適自在,等到睡神召喚,或是熱氣漸消,才進屋睡覺,如果還是受不了,有人乾脆直接睡在門口石條枋上,或移至屋頂磚坪上睡,畢竟大自然的涼風就是我們當年最佳的冷氣。

「洗澡」一事,今日已成一種習慣,一天不洗就渾身不適,難以入眠,然而在我們小時候,不但沒有熱水器,連浴室也沒有,夏天尚可直接在井邊沖涼,一到冬天,幾乎很少人在洗澡,最多用大灶燒一鼎水,在房內拭擦幾下,即算了事;無怪乎以前小孩子,幾乎身上都有一層黑色的污垢,金門話叫做「  」,從脖子即可窺見一二,往內延伸不知多大一片,只要動手一搓,即可揉成一顆不小的「仙丹」,不但如此,衣服也非天天換洗,因為一洗就沒得換,使得內衣體味濃厚,外衣髒如抹布,這在當年皆是事出有因、情非得已之作為,大家也都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

沒有瓦斯爐、電鍋的年代,我們仰賴什麼?居住浦邊時,我家有兩個「火雞」(金門話如此稱呼,不知正名是啥?)燃燒「土油」(煤油);還有一個大灶,以薪柴為燃料,煮「人飯」用「火雞」,煮「豬飯」用大灶,土油須花錢買,而薪柴來源,種類繁雜;舉凡高粱桿、花生藤、地瓜藤、木柴、雜草、樹葉、廢紙………:等,只要晒乾,皆可充當燃料,一旦柴火短缺,我便與大妹、二妹經常利用課餘閒暇,揹起籃子,手持「

 仔」(耙子),到處至扒木麻黃鬚(葉子)或相思樹葉,木麻黃鬚是最佳的燃料,火力旺盛、極易點著,雖然金門的木麻黃樹眾多,但扒草的人也多,有時扒了半天,成果仍然有限;有時意外地發現一片濃密,會令我們驚喜半天。前年返金,發現多處堆積,無人來扒,亦無人理會,心中有股衝動,想扒回家,這堆麻黃鬚,若在當年,可煮好幾頓飯!

朱子治家格言開宗明義即言:「黎明即起,灑掃庭除,要內外整齊,………」這也是千百年來的美好傳統。居住浦邊期間,吾家的門口埕不小,加上雞鴨大便遍布,掃地並非易事,父親將門口埕依其固有界線區分為三等份,要我與大妹、二妹分工合作,每天清晨務必清掃一次,由於自幼訓練有素,掃地特別有勁,成效幾近滿分。每見學生掃地,有氣無力,掃不乾淨,甚至揮兩下了事,這不知要怪吸塵器的發明,或是未曾做過家事,全由父母代勞的後果?

「扇子扇涼風,打死蚊子公,你笑我破扇,我笑你(空空)。」末二字不確定,這是我讀國小時的一首打油詩;大妹記得是「扇子扇涼風,日夜在手中,有人向我借,就叫我阿公。」莊炳祥同學說是「扇子扇涼風,時時在手中,若要向我借,就等過秋冬。」三首大同小異,差別不大,但可看出扇子在當年的重要地位。在沒電風扇的年代,扇子是唯一消暑解熱的工具,記得當年的理髮店,為了讓顧客清涼一點,在天花板下懸掛大型布幕,而後以繩子牽引,只要用手拉動,布幕便會前後擺動,涼風習習,陣陣掠過,這稱得上是「大型的風扇」;父親也在浦邊家中設置這種布幕風扇,一則扇出涼風,一則驅趕蚊蠅。真正大熱天時,太陽一下山,我們就把桌椅竹蓆全部移至門口埕,享受自然風的吹拂,還可一面數著天上的星星,一面從事親子交流活動,一舉數得,沒有電風的日子,我們就是這樣走過來的。

還記得小時候,金門特別寒冷,手指腳趾皆生凍籽(凍瘡),手會蠟膏(凍僵),難以提筆寫字,這種日子的確不好過,也沒什麼好方法,只有添加衣物,不然就要等大太陽出來,我們就在太陽底下看書寫作業,母親就在太陽下洗衣織毛衣,以此取暖,太陽就像大家共用的電暖器。

現今的學生,幾乎人手一機,邊走邊講,無時離身,好像沒有手機,已不屬於現代人類,甚至生活不下去。記得小時候,根本無人有電話,直到後來,整個浦邊村,只有村公所一具電話,若要打電話,還要透過總機轉接,也無法打去台灣,只限本島使用,當年大家似乎也習慣了,別無所求,台金之間,全憑書信聯絡,若有急事,則以電報通知,無論如何,當年從未有人想過今日的局面,科技進步,真是一日千里,不可思議。

現代家家戶戶都有飲水機、熱水、溫水、冰水任君選用,當年就是一個熱水瓶,金門話叫做「電罐」,也不須用電,何以這般稱呼?我不明瞭,熱水瓶的內心是一個玻璃塗上水銀的盛器,以真空隔熱保溫,如此而已!但保溫效果奇佳,隨時都有熱水可飲,尚稱方便。

高中之前,浦邊尚無水電,夜間讀書,僅憑一支蠟燭或一盞小油燈,若是同時點兩支,那就是一種奢侈或浪費,微弱的燭火,我們已是相當滿足,也不覺暗。想到韓愈「焚膏油以繼晷,恆兀兀以窮年」,今日學生已全然體會不出「焚膏油」之滋味,只要白天稍一停電,學生便會立即要求老師停止,若是當夜停電,學生更會理直氣壯地享有免交作業、不必讀書之豁免權。

司馬光說;「由儉入奢易,由奢返儉難。」回想當年沒有電器的日子,吊籃就是我們的電冰箱,扇子就是我們的電風扇,太陽是電暖器,自然風是冷氣機,蠟燭即是電燈,……,一切過得自在安適;然而,不可否認的,今日即使是中老年人,也早已過慣了電器的日子,電器把人寵「壞」變「懶」,也是不爭的事實。 國父說:「文明有善果,也有惡果,須要取那善果,避那惡果。」這句話如果用在本文,那麼我們就應善用電器,勿因此而怠惰偷懶,取善避惡,那才是正面的、健康的、良性的做法。

回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