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
我和秋月秘密幽會私通,竟然瞞過殯儀館同事的眼睛。我和她經過幾番風雨,如膠似漆,原以為臉色發綠,日益消瘦下去,不料卻因通過陰陽調合,面色紅潤,精神煥發,任何人見了都說我比以前年輕了些,怪哉。
匈牙利詩人裴多菲有一首詩:「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秋月對我的三項指令,猶如捆綁在身上的三條鐵鏈,讓我毫無自由之感。閒時,我常引吭唱起京戲,詞曰:「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從上海來基隆的航途上,我曾看過報紙,聯合國第三次大會通過〈世界人權宣言〉,宣稱每個人都能享受各種基本自由,包括勞動權,和其他經濟的、社會的、文化的各方面的權利。這張泛黃的報紙如今還藏在我箱底。聯合國通過這項宣言,是在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日。那夜,我把報紙找出來拿給她看,她付之一笑:「你讓我看這個是什麼意思?」
「因為妳剝奪了我的基本人權!」我鼓足勇氣對她說。
秋月抓住我的粗糙的右手,伸進她乳白色胸罩內,讓我撫摸她波霸似的酥胸。「李彥,人活在世間,永遠沒有滿足的時候。人在福中不知福,有道理啊。你想去澎湖,明天先寫信給你老師,聯絡妥當再走。你是我的愛人,我能不讓你自由麼?我問你,你是不是傻屌?說呀。」
睡意朦朧,她說出夢囈:「想來就………來吧。哈牙苦………」
「今晚沒風雨,不准叫床。」我警告她。
窗外的雨終於嘩嘩下起來了………
少年時,我曾在蘇北淮安中學唸書,因為家境清寒,時常繳不起學費,當時教我生物的辛嗣鈞老師,給我不少救助。後來我到上海浴德池工作,他也進了浦東陸行中學。雖然我和辛老師不常見面,但卻知道彼此的狀況。我寫信去求他謀職,卻獲得一個不幸的消息,辛嗣鈞因間諜案被捕,他已於半年前在獄中自殺身亡。
不久,兩個便衣幹員將我押走,帶到八堵一間深宅大院問案。他們審問我到底和辛嗣鈞有啥關係?並且質問我為何最近老是在夜晚朝基隆公墓跑?我說辛嗣鈞是我老師,請他幫我找個文書工作。幹員把桌子一拍,厲聲問我:「辛嗣鈞就是新四軍的標幟,你過去在新四軍做什麼?」我說過去是澡堂的搓背師傅,現在是殯儀館化妝師。至於我最近夜間去基隆公墓,我坦白地說:「我跟女朋友偷情、幽會。」
「你們在墳墓之間幽會,這不是鬼話麼?」對方忍不住笑了。
「不瞞你說,她就是一個女鬼。」我堅定地說。
兩個幹員聽了發愣,張飛看刺蝟──大眼瞪小眼。半晌,一個問我:「過去你住過精神病院麼?」我搖頭。他問:「你跟女鬼怎麼認識的?」我說:「我在殯儀館為死人淨身,怎麼會不認識幾個女鬼?」
那個幹員點上一枝菸,嘿嘿笑起來。「恐怖,太恐怖了!你做這個職業,一定提心吊膽,在恐怖中過日子!」
「不對!」我反駁他:「我覺得鬼比人有感情,祂們比人好,一點也不恐怖,說謊我是烏龜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