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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宋之夏

發布日期:
作者: 弗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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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了,迪甘古與蘇安娜準備收割。呂宋島一到春天尾聲,颱風便來,一個颱風傷不了梯田稻作,不過春末到秋初一週一個,再強的稻作也不敵狂風暴雨。

迪甘古如今的居處是迎風面,正對向颱風,夏季農作多是被摧毀。他們的祖先原本住在山谷區,那兒的耕地面積小且土質差,菲律賓工業發達時,政府把山谷發展成觀光地,讓迪甘古一族遷到現在的居地,當時政府說這裡地大、土佳,一次收成量等於山谷一年的總量,確實沒錯,田大了,一年一作抵過舊時全年收成。

蘇安娜與迪甘古各拿一部老舊的小型收割機器,有了它們,農事不需全家一起做,翻田、插秧、施肥、收割只要二到三人便能完成。

此時迪甘古的女兒回來了,他滿是疑惑:「怎麼不在學校?」現在是早上十點,高中還在上課,且這兒離學校有一小時車程,如此算來,她九點就離開學校:剛要上課就下課?

「學校停課。」阿莎雅說,「早上收到炸彈威脅,是軍團,危機解除前都不上課。」

「又放長假。」他很無奈,近幾年學校常因可能發生的攻擊事件停課,一停就是好久,不上課,學費可不退還,他的每分錢都用汗水賺得,白白送給學校,心裡確有不甘,「來幫忙吧。」

「馬杜斯要來找我。」馬杜斯是她的同學,住在隔壁村。

「沒看過他讀書,也不做事。」他一來厭惡馬杜斯是女兒的生活重心,搶了他在她心中的位置,二來嫉妒馬杜斯能留在呂宋島,不像他的兒子要到國外工作賺錢。

「不要跟他出去。」迪甘古的口氣帶了怪異,「他每天騎摩托車亂跑,一定是小偷,誰有那麼多錢?他一定是到渡假村偷櫃台的錢。」這是他看電影學來的。

阿莎雅聽了不高興,想要開口罵,但被母親阻止—蘇安娜比個住口的手勢要迪甘古閉嘴,並要女兒回家。

迪甘古邊收割邊望著環山道路,他看到馬杜斯,「蘇安娜,他來了!」馬杜斯騎著摩托車現身。蘇安娜關了收割機,她也想看看馬杜斯,畢竟女兒花了太多時間與他在一起,她總要檢視一下這個男孩。馬杜斯的車行速度快,一下隱沒、一下突現,迪甘古看了沒有好口氣:「騎這麼快,還好路上沒車,要是出事怎麼辦?山路也不慢一點,妳看,差一點摔車,最好掉進山谷。」蘇安娜不放心,索性回家。迪甘古想跟上,蘇安娜阻止了他:「回去工作,想被阿莎雅罵?」迪甘古愛亂說話,常常惹得女兒不開心。「我叫他騎慢一點。」他想用這個藉口回家以消遣馬杜斯。「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她語帶威脅,迪甘古只好退讓。

蘇安娜在家門口等著,她從窗子看到阿莎雅正在打扮。阿莎雅見母親在窗邊監看,心裡湧來一陣煩意,「又不能做什麼,只是出去走走,這裡什麼都沒有,我們能怎麼樣?」

「你們過的很好,不上課也不做事,還要出去走走,馬杜斯還騎車來,油不用錢嗎?你們這樣騎來騎去,誰付油錢?難道去搶?」馬杜斯與阿莎雅都是幼子,是家中僅剩的孩子,彼此的兄長、姊姊全去外國當勞工,兩人因此得了父母相當多的寵愛才如此悠閒。

馬杜斯來了,他禮貌地向蘇安娜問好。阿莎雅開心地出來,方才的不順意全沒了。

「什麼時候回來?要去那裡?」蘇安娜問。

「我們就在附近。」阿莎雅跳上車走了。蘇安娜不敢多問也不敢攔下他們,萬一手段激烈,她可能永遠失去阿莎雅。她常遇到兒女逃家的父母,這些小孩一離家,音訊全無,她怕走到這一步所以怒氣自抑,不敢發洩。

馬杜斯與阿莎雅找了塊空地邊觀山色邊聊天。

「攻擊學校的消息是你放的嗎?」阿莎雅問。

「不是。」他急忙澄清,「我不知道是誰,我放學就去軍團,他們說沒有,而且將軍說最近馬尼拉有太多政變,誰妄動,總統就會派軍隊剷平。」馬杜斯參加菲律賓民族自主與獨立軍團,擔任文職工作,收入不錯。

區域軍團雖讓馬尼拉政府頭疼,但相較於靡爛的地方政府系統,中央政府默許不貪污、不濫權的軍團負責地方治安工作。居民亦把軍團當成地方政府,氛圍類似當年軍事執政時期。



迪甘古收割之後用簡單的機器將穀打下,一袋袋的稻穀不曬,直接賣出。十幾年前還曬穀,但是後來青壯人力大量外流,便不曬,因為若突然降雨是來不及收底。呂宋島的氣候本來難判,加上近幾年的聖嬰、反聖嬰現象變得更癲,若雨濕了稻穀且下不停,穀便爛在袋裡,農民希望地方政府購買烘穀機,大家付點兒使用費避免難得一收的稻穀爛光,但是地方政府不理會,農民抗爭了好久,最後是軍團出面接管此事—軍團買了整套的白米機器,他們收購穀子、烘乾脫殼販售,由於軍團的武裝性質,賣米不需經過中盤商與大盤商的轉手,利潤全收,他們的購穀價格高於市價的五成。

迪甘古看到米廠門口有個人拿著本子在記錄,他好奇地問阿瑞戈,「那是誰?」

「政府的人,他們看米廠的利潤高,想拿走。」

迪甘古又驚又氣,若地方政府拿去了,收購的錢一定減少,畢竟政府不是軍團,收不到那麼高的利潤,而且還有行政佣金,這些費用全部扣在購穀價格。

「別擔心,我有方法。」阿瑞戈信心滿滿—他是軍團的二頭目,亦是迪甘古的幼時玩伴,「軍團已經和外國談好要將米廠併入國際企業,到時候這裡是私人的,政府搶不走。」國際企業指的是表面光明正大但私底下供應軍火給各國叛亂團體的公司。

軍團與國際企業的合作一來可維持農民的穀價,二來能保證利潤以維繫軍團運作,但缺點是要讓外國勢力進入北呂宋,破壞軍團的獨佔勢力,其次便是使用英文,軍團之名為「民族自主與獨立」,宗旨是以民族為生活的唯一規準—只說民族語言、信仰民族神明,不說英文、不教授英文、不信仰天主教,然眼看政府意圖剷除軍團並佔據軍團的財產,為了存續只好開放其所禁忌。



迪甘古聽到米廠能繼續營運便開心,軍團的未來與他無關,他是個以生活領導生命的普通人,只要明天的飯有著落,將來不會無家可歸、不會餓死,亦不需要改變生活現狀,什麼都好。對迪甘古而言,生命的理想、政治的堅持、社會的美好遠景全是無聊的,他不像都市人,失敗了可以重新來過,如果收成前遇到豪雨,稻子爛了,再多努力與奮鬥也無法讓它們復活。農人的錢不是賺來的,是老天願不願賞口飯。迪甘古認識到這一點,所以他對天主教有所疑問,神父總說生命的一切有其安排,又常述說許多神蹟,可是水淹稻田時,稻仍是死了,他需要能救稻米的信仰,因此當阿瑞戈回高山城號召大家恢復傳統時,他馬上追從。

阿瑞戈要求大家說民族語言,保有自己的傳統,信仰自己的神,迪甘古聽了開心不已,如此一來他不用學習別的語言以方便和不同城鄉的人溝通,他心想自己一年只下山幾天,遇不到幾個說不同語言的人,為什麼要為了這幾天的方便花那麼多時間學習語言?就算不能溝通對他的生活也無妨礙,他不過是種稻、賣穀而已,曾有人說學了別的語言就能擴大買賣市場以增加收入,他擁有的就是這些穀,而阿瑞戈的收購價已是最高,擴大買賣市場是要擴大什麼?至於信仰,迪甘古發現傳統的風神、雨神、土地神、稻神對自己的穀子有用,他寧願花時間求神保佑也不願聽神父說安慰的話,祭祀雨神、雨可能會停,若聽神父的話,心情會變好,但穀仍是爛的—他不在乎上帝愛不愛他,也不在乎死後能不能上天堂,他只在乎這次能不能收成以讓家人活到明年。



「迪甘古,要不要去教堂,你很久沒去了。」蘇安娜問。

「不去。」他斷然拒絕。

「你從小就受洗,大家都信天主,為什麼改變?」

「妳不懂,雨神比上帝有用。」

她微有慍容,「難道我沒下田?田不是你一個人做的。」

「上帝能讓雨停嗎?」他反駁著,「阿瑞戈說你們這些人崇洋,仍然接受西班牙人統治,菲律賓已經自主了,我們要找回屬於高山城的東西。」

「阿瑞戈說的都對,我說的都錯。」她亦反擊,「你跟他住一起算了。」

「別忘了我們的生活是靠阿瑞戈。」他指的是高價收穀一事。

「整天提雨神,也沒看過你拜神。」

「我有自己的方法。」其實他不知道怎麼祭祀雨神。之前民族運動盛行時有一堆學者做了研究,當中有一流的學術,其論點中立,只是就菲律賓民族宗教做出探討,但亦有三流學者的穿鑿附會,如他們看到迪甘古一族的處境就說要祭拜雨神讓雨遠離這裡,然這些學者不知道傳統的祭拜方法,只說心誠則靈,若下雨了就在心中反覆誦念「雨神」這兩個字。這群怪奇學者還做了姓氏溯源,他們在棉蘭老島的歌謠找到迪甘古的姓氏,其意是巫師,便說他本是巫師,而蘇安娜的姓氏在巴布延島的歌謠中找到,意是武士,故她的本源是武士。迪甘古總把自己是巫師的事掛在嘴上炫耀,蘇安娜則未曾相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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