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同一國──洪世國《遠鄉的眺望》之後
家鄉在遠方
模糊而且遙遠
是超越時間與空間的那種距離
在每回旅行途中我總不經意的回首眺望
最初離開的那方向
——洪世國《遠鄉的眺望》(2007)
印在《遠鄉的眺望——洪世國2007攝影展在金門》彩色請柬封面裡的詩,五個段落拉成一行,分不出是「一首詩」或者「一行詩」?詩句以反白字壓在題為〈卸下〉的圖景,斑駁的水頭水泥砲屋有阿兵哥用粉蠟筆塗染出的部隊識別圖記,由亮轉暗的光影處隱約可見一個黑色砲鉤。老舊牆面與戰地歲月記號的光影呈現,攝影家簡單賦予兩個字解碼:〈卸下〉。卸下之後的請柬封底別有一番風景了,是一張題為〈捕蟬樂〉的作品,攝影家在古崗湖畔老榕底下捕捉到五位稚童手持粘板的捕蟬竹竿,或仰或望、聚精會神獵蟬。
那是我們共同的記憶!洪世國在對摺請柬上用了一行詩、四張圖片,就已明、暗對比,清晰而準確地傳遞出《遠鄉的眺望》的情感色調:不悲情、不鄉愁,但自有一份鄉事、鄉景的動感層次藏在其間叫人感動莫名。
「是烈嶼,不是小金門!」,多年以前的初認,洪世國脫口糾正而出的一句島嶼「正名」,著實讓我靜默了片刻;從此,在介紹烈嶼人時,我不敢再說「小金門」了。「烈嶼」何「小」之有?或者說,烈嶼本來就是遺「世」而獨立之「國」;出生於烈嶼的「洪世國」,多麼大氣的王者之名,怎麼會甘於屈居「小」金門?更令我驚訝的是,金門美術生態有個「復興幫」——復興美工畢業的社群:蔡顯國、楊恭國、翁國鈞(翁翁)、洪世國,看吧,各個自成一「國」、表現非凡,湖下的楊恭國(1960—1996)只活了三十六歲,少時紮實筆觸、厚重色彩的油畫〈魚〉、〈花〉、〈燈〉等鄉情作品入列金門美術史;瓊林的蔡顯國(1960—)已然是金門知名的人文攝影家;盤山的翁國鈞(1961—),積累七千多張封面設計作品,台灣第一人,台北國際視覺創作封面設計金獎得主;烈嶼的洪世國(1964—),日本konica(柯尼卡)台灣總代理永準公司形象主任,台灣地區九百家連鎖店的設計規劃及形象執行,全由他一人掌理。復興幫「四國」之外,尚有在陶藝設計、影像創作領域繳出亮眼成績的盧根(1963—)以及油畫作品〈等待〉獲馬英九青睞、購藏的美女畫家許玉音(1964—)。「復興幫」展現實力,果真在台、金某個角落開出金門文藝「復興」的花朵了。
身為金門美術「復興幫」的成員之一,洪世國的能量蓄積得早、爆發得晚;自戒嚴、軍管時期的一九九○年,洪世國已投入攝影專業及金門影像紀錄工作,卻必須在十七年後的今天才推出第一檔返鄉個展。這或許跟他拘謹、內斂、務實、追求完美的性格有關;他自己的說法則是,當初只想作影像紀錄,不曾想過要當攝影家、辦展覽。而認識洪世國的人也大概都有一個直觀印象,肢體語言帶點「躁」,較缺乏藝術家「憂」的思考、創作狀態本質,或說他不是予人「浪漫」情境的人。這一回,看到他從數千張中精挑細選出五十張攝影作品集合成《遠鄉的眺望》,忽然驚覺我們看待洪世國的心情必須轉換了,濃郁的鄉情、細膩的思維,他是熱情的人,也是浪漫的人,他只是長期把這些藝術特質藏在心靈深處、暗箱底層。
以前止於把洪世國當作鄉情「世界」的好友;《遠鄉的眺望》之後,在藝術的「國度」,忍不住也要說聲:阿國,跟你同一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