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抗日戰爭，死傷了千千萬萬的同胞，為什麼勝利後還發生國共內戰呢？我不滿意，心裡有恨。」

軍法官吸了一口菸，長嘆了一口氣。他感嘆青年人天真幼稚，容易受到欺騙。國共內戰不是政府發動的。他提起抗日戰爭前夕，共產黨紅軍已將近瓦解，他們趁著抗戰，發展壯大起來。在抗日戰爭結束時，共產黨已經發展到一百二十一萬黨員，八路軍，新四軍已經擴充到一百二十萬人，民兵二百二十多萬人，解放區人口擴大到一億三千萬。軍法官激動地說：「這說明了什麼，你唸過大學，應該懂得這個道理吧？共產黨是藉著八年抗戰，利用機會擴充起來的。內戰，是共產黨首先挑起的。你不滿意政府，怨恨政府，這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呀！」

童沐天不再吭聲。吭聲也沒有用。他在綠島思念諶潔，不知她生活過得如何。若是台灣沒有諶潔這個女人，童沐天會撞壁自殺。

諶潔每月都給他寫信，信通過檢查記錄，發到童沐天手上已逾半月。諶潔告訴他生活近況，叮囑他安心在綠島接受新生教育，在政府仁愛關懷下，終會有團圓的日子。

在綠島，童沐天最怕開月光晚會。會中，有一位三大隊的政治犯，吉林人，是一個男高音，他的歌聲催人淚下。讓童沐天終身難忘：

遼河的水呀，松花江的浪呀，

那樣的沉痛，那樣悠長。

馱載千萬個母親的哀傷，

母親的心像被烏雲遮蔽的太陽。

孩子們喲，孩子們喲，

母親在念著你呀，

孩子們喲，孩子們喲，

母親在呼喚你……

這支＜母親的呼喚＞唱了兩次，便從此消失了。那個男高音政治犯也消失了蹤影。直到童沐天出獄，也一直聽不到有關男高音的消息。

過去在屏東時，童沐天曾向杜恆談起此事，他以為此人是吉林人，杜恆可能認識。杜恆笑他被關綠島兩年，卻變成白痴。吉林省一千多萬人，他怎麼認識那個流亡青年？

杜恆對於日本所謂武士道精神，非常瞭解，十九世紀末葉明治維新的極右派西鄉隆盛，曾抨擊西洋文明是「野蠻文明」，他倡導的尊王攘夷思想，對於軍人有一定的影響。一八七一年征韓論，未被日本執政者採納，後來西鄉隆盛倒幕失敗，切腹自殺。在杜恆的心目中，日軍侵華以及發動太平洋戰爭，則是受了西鄉的思想影響。他對童沐天說：「日本戰敗，他們是不服氣的。他們看不起扔原子彈的西方文化，他們相信總有一天會重新站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