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諶潔跟卓金花通電話時，曾悄悄向她透露此事。金花嘆了一口氣，說：「讓校長喝吧。兩杯酒算不了什麼。也許喝了酒，澆熄了他心裡的愁。」

那不是愁，而是痛苦。

金花勸她讓老童看點宗教性電視節目，也許可以解脫心底的痛苦。

童沐天也許不是共產黨員，卻是唯物主義者。他說天上沒有神，若是有神，祂應該拯救地球上的好人，懲罰地球上為非作歹的壞人；從他看到了潘漢年的悲劇下場，他的思想做了三百六十度的轉變。他愛台灣，並不是台灣愛他，因為台灣還不至於把潘漢年批成反動派！

卓金花是個質樸的女人，不懂潘漢年，也不懂國共鬥爭史實。她關心的是老伴的血壓正常，按時服藥；牽掛的是住在美國的長子台和早些結婚，有人管束，過起正常人的生活。

氣候漸漸炎熱，杜恆每天幾乎都在冷氣書房看書報，不再外出。一日，他接到長子台和的信。台和因思鄉心切，決定返台執教。他已經收到台北一所大學外文系的聘書。至於他的婚姻問題，隻字未提，顯然他已跟中村美智子宣告仳離，復婚無望。金花看了信，比在運動會得了冠軍還要高興。她並不希望兒子跟美智子復婚。台灣漂亮賢慧女人，真乃「十步之內，必有芳草」，何苦把一個患憂鬱症的東洋婆子帶回來，丟人現眼？

金花開始緊張起來，每日翻閱日曆，期待台和返台的日子。她跟丈夫商量，那個在編輯部工作的姑娘，若是做了杜家的長媳，非常理想。杜恆心知肚明，編輯部執行總編輯林臻，外文系畢業多年，是「海客出版集團」的重要骨幹人物。性情溫和，談吐大方，曾經來杜家吃過飯。是台中霧峰林家大家族書香門第出身，金花想討她做兒媳，宛如癩蛤蟆吃天鵝肉，有點自不量力。

「只要台和喜歡，態度誠懇，咱們再託陳董幫忙，也許會有希望。」金花充滿信心地說。

杜恆只有苦笑。自己兒子離過兩次婚，林小姐會看得起麼，笑話。

十一

杜台和返台任教的消息，不脛而走。台灣出版界利用各種管道，設法和他取得聯繫，爭取合作，或聘請他擔任編輯顧問、董事，甚至總編輯；有的開出條件是掛名，每月贈送車馬費十萬元以上。遠來的和尚會唸經，這是台灣文化界的眾所周知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