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吳手記烈嶼高粱地上的林永輝
上個月到金門講演,回到東吳,不知不覺之中,又過去二十多天了,但是林永輝鄉親站立在烈嶼高粱地上的那幅肖像老是浮現在我的眼前。
九月中旬我來東吳客座,10月10日大鄉長楊水應先生鑽石婚在敦化北路王朝飯店舉辦,我見到金門縣縣長李炷烽先生,李縣長熱情邀請我回金門縣講演一次。幾經協商,講演定在12月15日。從東吳大學到松山機場,並不遠。我在大陸乘飛機,至少提早兩個小時出發,從出發地到機場一個小時,辦理登機手續及候機一個小時;從京滬出發,花的時間更多。出於「老經驗」,我和劉教授也是早早作了準備,提前一個小時又五十分鐘出發。東吳後門就是自強隧道的北出口,乘上計程車,我和劉教授沒說上幾句話,計程車就在機場前停了下來。車資不便宜,但從十多分鐘的車程判斷,步行到機場,恐怕也在一個小時左右。
飛機徐徐降落在金門尚義機場,社會局李廣榮課長已經前來迎候。十一月間,我參加台中市金門同鄉會換屆的活動,遇到烈嶼公共事務協會的林永輝理事長,他說全台十二個金門同鄉會的理事長也將于12月15日來金門聚會,探討2008年在臺北縣舉辦在臺灣本島金門鄉親萬人大聚會的事宜。到金門後,我們在縣政府會了面。理事長們正在熱烈討論萬人聚會的事,林永輝在會場上十分活躍,不斷發表自己的見解。中午,李縣長請大家吃飯。永輝說,下午講演之後,我來接你,今天晚上大家都在烈嶼(小金門)住一晚,明天我帶你在烈嶼到處走走,做一次深度之旅。下午的講演,由社會局主辦,縣長親自主持。來聽講的有許多金門的朋友,還有黃吉瑜、林永輝等來自臺灣本島的理事長們。講演之後,林永輝得知盧志輝主任秘書晚上宴請我的消息,似乎略略有點失望。他說,那就明天上午你乘九點鐘的船來,我在九宮碼頭等候你吧!
第二天,也就是16日,我和劉教授按時到達。永輝精神煥發,顯得很高興,駕著車等在那兒。雖然是十二月中旬了,烈嶼仍然沒有太多的涼意,只是海風略略大了一點。在我的印象中,林永輝總是穿著西裝,高高的個子,臉上輪廓清晰,眉宇間透露出一股英氣。烈嶼的海風吹動他那稍長的頭髮,輕輕掀動著西服的下擺,更顯得飄逸而英俊。眼前這個林永輝,清俊不遜色于韓星,而剛毅的氣質則是韓星所無。這就是金門的男人,烈嶼的男人!林永輝出生於烈嶼,畢業于烈嶼中學,可以說是一個土生土長的烈嶼小孩,他剛剛十五歲,便報考陸軍學校,畢業後進入高層警衛隊。軍中八年,他看盡官場百態,政壇眾生之相。2007年3月,林永輝接任第八屆烈嶼公共事務協會理事長之職,並在這個為烈嶼鄉親、金門鄉親服務的舞臺上嶄露頭角。2007年7月,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換屆,林永輝率烈嶼公共事務協會同仁到福建省福州市祝賀,那是我第一次會到林永輝理事長。在這之前,我和前任理事長林鴻圖先生有過比較多的接觸,並且到過臺北縣中和市拜會過鴻圖理事長。鴻圖理事長屆滿卸任,林永輝接任。林永輝在福州時向我提出了一個很有意義的構想,即兩岸的金門同鄉會、聯誼會在服務鄉親方面可以聯手做更多的工作,每年輪換在大陸福建、臺灣本島或金門縣舉辦一次理事長、會長聯誼活動,在一些具體問題上形成共識,可做的事,馬上就立即動手做。這一構想,和我本人早先的設想,可以說是不謀而合。九月間,我來到東吳不久,見到林永輝,他再次表達這一願望。我對他說,我們從2008年開始做,第一次聯誼,由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承辦,地點在福州,你看如何,林永輝興奮有加,連連稱是,並且提出了一些細節上的建議。
烈嶼是一個僅僅擁有14多平方公里的小島,東是金門本島,西邊與北邊與廈門隔海相望。永輝開車,帶我們沿著環島公路觀看島嶼的景色,戰地遺跡赫然在目,如廢棄的碉堡、軌砦、還沒有來得及掃除乾淨的雷區之類。村頭,一處被雕刻家放大誇張的地雷石雕高高地豎立在那兒,經痕緯線、引信,犁然在目,令我一時感慨良多,悵然久之。多時沒有下雨,陵水湖的湖水不是特別盈滿,而四周的水草依然豐茂,越冬的鳥群在水涘、在湖邊的林木覓食。觀景臺上還布放著望眼鏡,以供遊人賞鳥之用。
我問永輝,你在烈嶼怎麼也有一台車。他說,是呵,經常回來,用起來方便。不久,車子就繞到他居住的上林村,還沒進村,就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他也和不少人打招呼,可以看出來,永輝在村裏人緣挺不錯。據我所知,永輝還自己出資為村裏的小學添購了不少圖書。他的家是一座三層樓的建築,有圍牆,還有一個小院子。永輝停好車,不知從那個牆角落摸出一把鑰匙來,說,我姐不在,出門去了。他又笑著說,沒關係的,烈嶼很安全,很多人家都是這樣。原來如此,難怪永輝停車時,常常是鑰匙也不拔的,不像在臺灣本島,既要拔鑰匙,還得另外加把鎖,好麻煩。稍坐片刻,喝茶。永輝說,要帶我們去看他家的地。永輝把車開到一個山坡上,靠右邊停了下來。他指著左邊一片高粱地說,這就是我家的地,那兩個隆起的墳包,是先人安眠的地方。他一腳跳上地頭,指著隔海的朦朦朧朧的煙霧說,今天天氣不太好,廈門看不太清楚,如果天晴,一座座高樓都會歷歷在目。林永輝光腳踩在紅赤泥土上,跟前、身邊、身後,都滿是高粱,沉甸甸,顆粒飽滿,正在由黃轉紅。永輝說,你再過半個多月來這裏,就是一大片的紅高粱了。他不斷喃喃道:金門的高粱熟了,金門的高粱紅了,金門的紅高粱、金門的紅高粱………永輝還說,將來他還要在高粱地邊上,蓋一座樓,把地基打高一點,看海、看廈門。林永輝站在高粱地頭上,特別興奮,也更見其英俊和灑脫。金門盛產的高粱酒,聞名遐邇,因而也常常有人驚疑地問我,金門也種高粱嗎?我總會說,怎麼不種!三百多年前,因為戰事的原因,金門和烈嶼的植被遭到很大破壞,水土流失,加上海風大,只能種植一些比較耐旱的作物,如地瓜、花生和高粱之類。惡劣的生態環境,考驗著金門人的生存能力,一部份人背井離鄉出外謀生,留下來的人頑強地與自然抗爭,航海、捕魚、耕作、經商,一代又一代地繁衍下來,造就了金門人剛毅堅強的個性。站立在高粱地上的是林永輝,又仿佛不是林永輝,他僅僅是一金門人、一個烈嶼人。我拍攝了一片片的高粱,又拍攝了成熟高粱的特寫,照片都很美很美,但是回到東吳之後,似乎又覺得缺少了什麼,直到有一天,我又見到林永輝,我恍然大悟,原來是忘記拍攝林永輝站立在烈嶼高粱地上的肖像。不過,雖然照片是忘記拍了,但是高粱地上的肖像一直留在我的心頭,不能忘懷,也不會忘懷。
回程的路上,我們又看了吳秀才宅第等古跡,經過烈嶼鄉文化館,那裏展出了烈嶼南劇社的一些實物和圖片。林永輝對文化館瞭若指掌,他指著照片說,這是我姐,那是某某,那是某某。一個只有四五千人口的小鄉鎮,有這麼好的文化館,這麼豐富的展品,還有像林永輝這樣熱愛家鄉文化的鄉人,使我非常感動。我的先人住在湖下村,那裏距九宮碼頭只有咫尺之遙,永輝說,下午要趕回臺灣本島,不能陪你去老家看看。將來有機會,一定要陪你再回烈嶼,一定要讓你在烈嶼過過夜,在湖下過過夜,這才叫著烈嶼的深度之旅。
在尚義機場和林永輝握別。當我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林永輝又回烈嶼忙乎去了,他是不是又一次去看他家的高粱,是不是又站在他家的高粱地上籌畫著什麼?等他回到臺灣本島,我還想問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