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拜讀政大台灣文學研究所所長陳芳明教授發表於中國時報人間副刊大作《歷史幾度明滅》專文，心有所感，亦欲借貴報副刊一角，略抒陋見。

台灣政局在二○○○年政黨輪替時，就選舉政治的層面言，尚屬成功；但日後新政府的實質運作效能而觀，則有極大缺失。當初扁政府執政時，許多人過度樂觀，特別是具濃厚「台灣意識」傾向的人士。他們都認為這是「台灣人」的勝利；也是民進黨結合社會「改革力量」的成功。其實變動的力量仍尚不足，政權更迭的大環境尚未完全成熟，也就是說民情尚屬保守；政局大翻轉的時間尚未全面的到來，然而國民黨層峰暗藏「台獨意識」，刻意分裂國民黨，且暗中與綠營互通款曲；再藉「興票案」重擊宋楚瑜。我們只要聽阿扁日後得意的大嗆：自己「運氣好！」，其間蹊蹺不言可喻！

當一個在野黨尚未具備足夠執政的能力，竟在一種人為鬥爭操弄的「意外事件」強推之下，登台亮相，固然使舞台表演者的自信喪失殆盡，現場觀眾一無所得，歷史也空轉了八年，真正受傷害的還是廣大的人民百姓。陳教授對此一歷史遞變情境極度感傷而難過的寫道：「歷史閘門開啟之後，卻又重重關閉起來。和平改革的夢，證明只是一場夢。」自己曾標榜是「綠色學者」的陳所長，在一九九二年由美返台，投入反對陣營，衷心期待的「改革力量」與「台灣意識」演變成這樣的結果，對一位有崇高理念的知識人，是何等沈重的打擊！我們不禁要問：台灣這二十年的變動是政治的問題？還是文化的問題？也許兩者都是！

現代全球新興的民主國家，在政黨交替與政權運作上，常見適應不良，跌跌撞撞，台灣亦不能倖免，但扁政府真正的病灶，乃在於欠缺多元思維與包容之情；凡事採意識型態治國。以「愛台灣」作為對內清黨、對外批鬥的無限上綱法寶。讓我們看到了，幾近類似昔日中國共產黨，在毛澤東時代所形成的「同樣錯誤」。試觀共產黨之「無產階級」意識與民進黨之「台灣本土」意識，都是一種極端狹隘，高度主觀不容思辨的粗暴專斷思維。常見其在野時滿懷熱情與理想；一旦取得政權卻又令人民深感不可承受之重。

陳氏是一位極有良知，又有反省能力的學者，扁政府末期，每每見其在各大報對當權者的作為，有極犀利與理性的批判。然而若能更提早些時日，提升更大幅度的時局針砭，也許可導政本土論述的盲點；糾正扁政府的缺失。無奈，也許正如陳文所言：「許多高唱獨立建國的朋友，在冷氣房裡高談革命！」這樣的人太猖狂了；這股勢力太大了，讓作者裹足不前。但我們不以「春秋責備賢者」，在綠營中陳教授這樣的道德勇氣，已是令人敬佩了。不似某位在學術上頗有成就的「院士」級人物，為嘗「權力的滋味」，竟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那才真正是「士太夫之無恥」，是謂「台恥」啊！

八年來民進黨人以「愛台灣」壟斷本土意識，讓許多人噤若寒蟬。其實「本土意識」之至善正面就是「本土精神」，而「本土精神」之形塑正如陳文所言：「本土精神原來就不是屬於本質的，而是經過不同歷史階段逐漸累積起來的」；因為是「建構的」所以它是「由不同族群合力擘造而成」。故而原本極具包容與開闊的「台灣精神」在狹隘的「台灣意識」操弄下，顯得格外蒼白而可怕。

近三、四百年來，台灣歷史因屢受外力介入的殖民統治，再因不同時段的大陸移民入住，政權更迭頻仍，多災又多難，特別是近代中國之衰微與世界局勢之多變，遂而帶給島民無以言喻的苦痛。部份有識而自主意圖強烈人士，深覺「獨立」才能自主，自主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於是「獨立建國」意識高漲。然而面對客觀大環境中，巨大的中華民族、文化力量的吸力、與大陸一水之隔、頗為相近的地緣位置之拉扯，遂而「獨立」之夢不易實現；況且許多獨立人士又欠缺「引刀成一快」、「犧牲流血」的革命志節；而民進黨又採最「輕鬆」的「民主選舉」方式，企圖以漸進的和平轉化路線圖建國。但歷史並不吝嗇給民進黨機緣，阿扁有幸登上總統寶座，此乃最佳成「獨」良機。但八年治績乏善可「陳」，非但無法感動人民，也未給人民可以期待的「台灣願景」。今日如此不堪的結局，正如陳文感傷之語：「獨立」是「一場夢」！李敖常以挖苦諷刺的語氣，笑罵許多人是「假台獨」，這樣的指責對那些真正懷抱純潔台獨之士，真是情何以堪呀！但對視「台獨」為奪權工具之徒者，乃當頭之棒喝。

如果觀察、預推沒有錯誤的話，令人有種樂觀而驚喜的發現：陳氏的「台灣意識」與「自由主權」，已有與中華文化更深層融合的趨向，而中華意識亦將在更多的民進黨人士心靈中生根茁壯。蔡英文女士擊敗辜寬敏當選主席；陳芳明所長對余光中先生的推崇與情義深濃的《峰頂》賀壽文；尚有更多的綠營人士，正在進行一場激情過後的理性蛻變！我們隱約的驚覺一種新生的力量，正緩緩的推動大船，航向大中華意識的新夢土！

二○○八年台灣政黨再度輪替，國民黨重掌政權，海峽兩岸彼此已互釋善意，中國人殘酷的內戰、千萬苦民的悲慘傷痛都應離我們遠去，一個「和解共生」、「和平共榮」的大中華願景，即將到來。陳先生的「歷史幾度明滅」，對自稱「生命共同體」的人士，也許是一種「召喚」。因為「好不容易有開門的契機，若不及時把握，很有可能稍縱即逝」哩！我們多麼期盼：歷史「同樣的錯誤」不會重複出現；歷史的「明」燈永不會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