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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布日期:
作者: 林俊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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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地撫摸著這條已經用了多年的被子。

和軒儀相處的情景水緩緩地出現眼前:

他們的婚期決定得很突然。他還沒有分辨清楚是否該結婚就跟她走進教堂。

軒儀那時才十九歲,即使她不信宗教,即使她以後冒犯天主的清規,那時她只能去找那位她在二年多前認識的天主教學校裡的神父。

也因為她父母早逝,父親在去世前囑託莫寧把軒儀交給他,莫寧看在三十多年世交也一口爽快答應。一個很偶然的婚宴場合,他和失去聯絡多年的莫寧遇上時,莫寧正趕辦長期出國的手續,信任地把軒儀交給她。

人都會照顧自己的,莫寧走了之後,軒儀上了大學,而他的日子是平淡地在粉筆灰裡跳躍;但是,不到二年,軒儀從台北跑到新竹,要和他結婚。

「為什麼?軒儀。」他靜靜地望著她。以前她是那樣明豔而光照,現在她充滿著憂鬱。

她不停搖著頭,憂鬱而迫切。

慢慢地了解她的心情和一切狀況。她失去了生活的倚護,她更迫切渴求日後安定和有所歸屬。生活在感情都需要有所滋潤的邊緣上的兩人,也肯定需要有一種充份相倚的情愫,他們就那樣結合了。

「軒儀,只要妳不感到委曲就好了。」他的心底裡滋生起來的愛意足以包容一切。

十個月之後,他們的長女淑香出世五個月的那天,莫寧出現在他們的家裡,他也同樣地感到很自然而愉快。

莫寧沒再去美國,只在香港繞了一個小圈子,很快地又回到台灣,在台南市的一所國立學校裡重執教鞭。

他要軒儀繼續完成學業,而遷居台北。軒儀在學期間不宜生孩子,但是她似乎不以為然。是什麼原因與理由他無法了解,他們結婚不過五年,卻有了三個子女。

這好像正投合軒儀的心意,卻又變得無限的懶散,她常常在兩人爭吵後把孩子丟給他就獨自出去,也常幾天都不回家。

「你覺得孩子生多了,是不是?」一天,軒儀突然向他吼著?

「軒儀,妳?」他困惑地望著她。

「我?你不是說過不要我受委曲?─見鬼,我委曲的是什麼,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妳說─」

「我說,你不是─」她突然放低了聲音,反而柔蜜了起來,愉快微笑地站在他的面前:「真的,我不是對你,仲良,我不應該對你; 但我總覺得很不對勁,我想也許我們不該結婚的。」

望著三個可愛的小孩很無助地蜷在他的身邊,他真不懂得她的心情為什麼會變得這樣地無可捉摸。

「妳的意思怎樣?」最後,他痛苦地問。

「我們離婚吧。」她說得很平淡,「孩子我通通帶走,你也可以了無牽掛,又可重組家庭。

「不!不可以。」他猛然跳起。「離婚可以,孩子妳絕不能帶走!」

「孩子不是你的,你應該知道。」

「我知道,是我們的!」

「口荷!那也要看孩子要什麼人。」

「那肯定是他們長大成人之後的事。現在三個孩子全是我姓范的。他們絕對沒有選擇的餘地。」

「仲良,你真是個好人,我實在不忍心傷害你;但是,你固執地保有孩子對你沒有一點好處,我把孩子看成是我人生的工具,也是戰鬥的武器,你應該很了解─我有用途。」

「不,正因為妳這樣,我更不能讓妳把他帶走。」

「你不是不要生他們?」

「但生了就不能逃避做父親的責任。」

「人活著不只是責任,還有別的東西─」她吼叫著說。

「我不管,我只要孩子。」

「他們不是你生的,你也要。」

「要。」

「仲良,牢牢記住我的話,他們將來不會向你盡孝道的。養兒防老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我也要。」

「那麼我不能不恨你了。」

「隨妳的意思。」

「好吧。」

沒有更激烈的爭吵與戰鬥,軒儀在和和平平的氣氛裡離開了他。為了不驚擾三個孩子,他要求她說是出外工作,會不回來看他們,她點了點頭。

軒儀走了不久,莫寧放棄了教書的工作,到台北來做生意,軒儀以後的情形除了孩子們長大後他們間或告訴他一點,他在忙碌裡很快忘記了她;但是,莫寧的婚姻如同他一樣的不安全,他卻知道得很多。

莫寧的生意蓬勃發達以後,突然一天宣告倒閉。他還沒有打聽出真正原因的時候,軒儀來告訴他要去瑞士定居,而她所有的旅費是莫寧給她的。

軒儀走後,莫寧又努力重整他的事業;但是,從那以後,孩子們卻成了莫家的常客。

一天,他在假日從午睡的床上跳了起來,很快撥起長途電話。

「你找誰?」對方有人回答。

「請莫寧莫先生接電話。」

「他不在。」

「那裡去了。」

「到歐洲去了。」

「你說莫先生出國了。」

「是的,昨天下午走的。」

「那麼請莫太太聽電話。」

「莫太太?你是─」

「他的老朋友─我是莫先生的老朋友。」

「老朋友?但莫太太早就和莫先生離婚了。你─」

「啊,我不知道。」他緩緩地讓話筒離開耳朵。慢慢地再躺回床上。

一陣寒風暴起,窗櫺在格格格地不停輕響著。

而電話鈴聲也很快尖銳的響著。

但是,他實在沒有力量把話筒拿起來。

他已經很清楚聽出對方是光運這他唯一的男孩子的聲音。

他在床上緩緩地縮下身子,緊緊閉上眼睛,但,無論怎樣也不能再睡去。

像全身受過一場很殘酷的鞭笞,全身在膨脹著、疼痛著。

他沉落在他的思想底亂流裡,不停地旋轉著、旋轉著。

屋子成了一座幽幽的黑洞,一座旋轉的黑洞,他感到自己會悶死在這座黑洞裡。他掙扎著、翻滾著,精疲力竭,然後沉了下去。

緊緊地閉上眼睛咬緊嘴唇。無邊無際的痛苦在他的腦海裡旋轉著……。

他衝破黑洞的底層,一片曠野平疇很快地一一展現在他的前面。有風吹動著,駝鈴和牛羊的叫聲。一片霞光飛起,一小隊人群迅速奔來,他清楚看到駕著車子的是莫寧,後面是三個孩子和軒儀,而小兒子光運還在襁褓中,少婦的紅暈燃亮了軒儀的眉睫,兩個女孩在愉快地唱著兒歌。

「嘿,看,快看,那是范伯伯。」

孩子們在高聲地叫著范伯伯。軒儀回過頭去。遠處有幾輛汽車追來,喇叭聲不停地響著。他看到汽車上飄動著瑞士的旗幟。

他縮在草叢裡。牛群走過有銅鈴聲響著。

莫寧緩慢了速度,向後面的汽車揮動著手臂,軒儀也愉快地含笑向他們打招呼。

汽車在塵土飛揚裡消失,留下的是曠野和羊群,他緩緩地從草叢裡出來……。

醒過來的,屋子裡充滿著陽光。

電話聲響,他拿起話筒,傳來小兒子光運的聲音。

光運大聲地叫著:「爸,爸,我撥了通宵的電話給您─」

「喔!你在哪裡?」

「在莫叔叔的公司裡。昨夜我一聽清楚您的聲音,您就把話切斷,您─」

「沒什麼,只有些發燒。」

「我回去看您。」

「啊,不,不要,光運,我沒關係,告訴我,莫叔叔的情形怎樣了?」

「不知道。他要我為他看顧公司。」

「你二姐真的去歐洲?」

「是的。」

「光運,我告訴你一件事情。」

「什麼事?」

「你已經長大了,相信受得起打擊,告訴你沒有關係?」

「沒關係,您說吧─啊,爸,您好像病得很重,您的呼吸好緊促。」

「聽著,清楚聽著;莫叔叔沒有孩子,又是你媽的好朋友,你要繼承他的產業─要好好努力工作表現,絕對不要離開公司。」

「喔!媽的來信也這樣說,我好奇怪─」

「不要奇怪。你媽有信來嗎?」

「有。她總是說我應該纏住莫叔叔,不要放手。」

「是的,是的,牢牢記住,纏住不放。」

「為什麼?」

「呔!不要問為什麼,記住,纏住不放就是。你知道莫太太怎樣和莫叔叔離婚的─」

「不知道。」

「是莫叔叔的意思。他堅持不要她分享他的任何產業─」

「爸,真的,您越說越使我糊塗了。您一定病得很厲害,我抽空回去看您。」

「不要。我是說,光運,您可以繼承莫叔叔的產業。」

「是嗎?」

「是的,因為你肯定是他的親生子。」

「爸,爸,您不是我的父親?」

「光運,聽著,我只有這一棟小房子─不,我說你們三個人都是莫寧的親生子,我肯定是個有名無實的父親。」

電話突然掛斷,再也沒有聲音了。

他發燒得更高,整個身子幾乎要燒成一堆灰。

滿屋子裡燃著的是金色陽光,他像是個嬰孩,在陽光裡和平而安詳。

孩子,你們全是我人生的……。

但,他還是緊緊地抱住電話筒。

這兒的金色陽光下大門還沒有關閉,人們還會走進來,電話聲、大門鈴聲肯定還會響起。

光運這孩子還會繼續在鈴聲之後送來他清脆的聲音:「爸爸,爸爸,我是您的兒子,我們三個都是您的孩子,只希望繼承您那棟小樓房。我們愛您,爸爸,我們不要莫叔叔的全部家產,我們─。」

那時,他相信自己會鬆下手來,把人生的一切都放棄。

但是,現在還是沒有聲音。

他很沉重地垂落下去。

我是不是在做夢呢?他苦笑地自言自語。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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