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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昨天

發布日期:
作者: 潘琇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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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宜蘭教書的時候,自己也才是個大孩子,面對一班四五十個機靈古怪的國中生,開始了生命中有趣的一章。

冬天,幾個男女學生邀我到海邊烤地瓜,光想想那滋味,便覺刺激有趣,當然一口答應。但台灣東北角的冬天,對我這個來自溫暖南國的人來說,真是一大考驗;我於是馬靴、毛帽、外加手套,全身包裹得活像條色彩鮮豔的「肥地瓜」,哆哆嗦嗦的同他們到海邊烤地瓜。果然,這身行頭招來了全面的取笑…「老師,有那麼冷嗎?」「老師,你太誇張了吧?」…天啊!這是什麼世界?我和這群蘿蔔頭,好像來自不同的國度,這樣冷的天,我眼前的一群小人兒,不是短褲、薄衫,便是短裙、T-shirt,腳上則是隨意的汲著雙人字拖或涼鞋。「你們…不怕冷啊?」我忍不住既欽佩又疑惑的問道,「哈哈!才不冷呢,很涼快喔!」「我們早就習慣了!」只見這群小傢伙,你一言,我一語,嘰哩呱啦面有得色的說個不停。

到了海邊,別說生火了,光吹著那陣陣冰冷如刀的海風,就讓我全身凍結,就地僵成一尊背海的冰雕;然我的一群學生們,卻是玩得瘋狂又開心。貼心懂事的他們,說是為給我溫暖的,先團團圍住了我,再幾個人找了塊漂流木,讓我當椅子坐。然後神奇也似的,冷風中竟升起了一團野火,鬧烘烘也暖烘烘的,真的!烤起了地瓜來。不久,我滿懷崇拜的品嚐了他們在冬天海邊,徹骨風寒中烤就的地瓜——「真的烤熟了!好香啊!」我有點興奮,但更多驚訝的忍不住讚美!

向來喜歡做各種造型打扮,視衣著裝扮為一種遊戲人間的有趣方式。一天,心血來潮,將一條咖啡色鑲金邊的印度絲巾盤裹在頭上,又戴上大大的耳環。沒想這樣的裝扮,竟在小小的校園裡引起一陣騷動,課間休息的時候,教室門口窗台邊,竟擠滿了黑壓壓一群,張大了眼睛直盯著我瞧的小粉絲們,我雖滿心得意,但仍故做優雅,若無其事的繼續批改著作業。這時,突然聽到一段讓人莞爾的對話:隔壁班一個小男生用充滿豔羨的聲音,問說:「她…真的是你們國文老師啊?」只聽見阿丁滿含驕傲的說:「對啊!我們老師很正點吧?」想想,有學生為我驕矜若此,真也孺子可教而不枉此生了。

一回自修課,發現幾個學生台底下嘰嘰喳喳的頗不安分,不久,坐在第一排的小強走到我身旁,十分緊張慎重的說:「老師!星期六我可以請你一起去河邊抓蝦嗎?」想想,抓魚抓蝦正是我小時候的絕活,好些年都沒機會重操舊業了,便爽快的答說:「當然好啦!」聽我這麼一說,小強突然跳了起來大聲的高喊:「耶!我贏了!國文老師答應跟我一起出去了!」原來,小強和一干同學打賭,如果他能單獨約我出去,他那一票死黨就得請他看一場電影。後來,我和小強沒有單獨出去,而是和小強的死黨,十幾個國一的小男生,一起頂著烈日——抓河蝦。那天,超大的太陽曬得我頭暈,但還得不時記得讚美那群,興奮得三不五時從小河裡舉起戰利品大喊:「老師!你看,我又抓到了一隻!」的學生們說:「哇!好棒!」「你真厲害!」

國中的孩子,青春正盛,精力無限,常常東西惹事,鬧個不停。一天,下了課,玲珠突然臉色凝重的跑到講桌前對我說:「老師!他們男生都在走廊上講黃色笑話!」本來覺得沒啥大不了,但為顧及玲珠凝重的心情,只好立即端正臉色,道貌岸然的說:「麻煩你去告訴他們,就說老師請他們進來一下!」玲珠彷彿成就了一樁功德似,蹦蹦跳跳的開心執行任務去了。一會兒,幾個小男生如臨大敵般,魚貫卑躬屈膝的走到我面前。我故意正經八百的看著他們,什麼話也不說;幾個較緊張的學生甚至將視線移開,或乾脆低下頭來。我這才輕聲緩緩的說:「你們在走廊講黃色笑話啊?說來聽聽嘛!」這時,只見他們低垂了頭,壓抑著笑,一個個臉上像煮熟的蝦子,飛紅一片。我接著說:「沒什麼大不了的嘛!老師也會講,想不想聽?」聲音還沒落下,幾顆夕陽般的紅霞,猛的一抬,竟轟的一聲歡呼!後來的那節課,我們討論了許多,比方對有關情色小說和A片等等的看法,又建議他們,如果想要取得正確的性知識,大概有哪些書籍或影片資料可供參考。意外的,竟上了堂性教育的課程。

情竇初開的他們,也有了喜歡那個男孩女孩的困擾,一個特別伶利聰明的小男生華,就對我偷偷的說出了他的秘密。而他喜歡的對象,正是班上男生公認的白雪公主,婷婷。我藉機告訴他也告訴全班的孩子,喜歡一個人,是件很幸福很快樂的事,「喜歡就要表達嘛,不然人家怎麼會知道呢?」他後來趁一次班遊,到礁溪的火車上,害羞的送給了他心儀的女孩子一束花,之後,兩人並沒有任何緊張的關係,快樂的做了三年的同學。

我教了他們一年後,回南部準備研究所的考試,這中間斷續仍接到他們寫來的卡片和信件,兩年後他們畢業了,還寄了張全班的合照給我,告訴我,「班上同學幾乎人手一冊唐詩三百首。」教書的日子,從不體罰學生,但凡他們做錯任何事,大則開導,小則每每指定其背幾首長短不等的詩,以示處罰。平常上課,除鼓勵他們多多閱讀課外書,更喜歡引用詩詞做為教材的補充。想起他們信上說,「全班熱愛讀詩」,驕傲感慨的忍不住熱淚盈眶。身為老師,還有什麼比得上,有心栽花植柳,而終於繁花盛開,綠柳成蔭的快樂,更甚的呢?

都是多年前的往事了,當年一個與我幾度深談的學生偉偉,前幾年都已研究所畢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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