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少弄神弄鬼來嚇唬我。」楊平章不屑地說:「我堂堂中華民國陸軍中尉政戰官,信奉的是三民主義和孫中山,服從的是蔣總統,而不是天地鬼神這一套!」
「呸!」葉菲音感到惡心。
夫妻長久的交惡,似乎已沒有轉圜的餘地,楊平章十天假期所衍生的波折,更讓他們雪上加霜。然而,暫時屈居下風的葉菲音,即使在楊家受到不平等的待遇,但終究她身懷的是楊家的骨肉,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他們的後代子孫,他們沒有不疼惜的理由。因此,葉菲音最大的籌碼就是腹中這個孩子。
受壓迫愈大,反抗的力量愈強烈,這是同理心。
葉菲音在夜深人靜時,開始思索往後的人生路該怎麼走。因為,她已不可能與楊平章廝守終生,必須離開這個酷寒的家庭,去尋找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春天。而屆時,楊家是否會放過她和孩子?還是會分散他們的骨肉親情?抑或是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繼續留在楊家遭受凌虐?無數的疑問不停地在她腦裡盤旋。或許,當孩子誕生後,就會讓她思索出一個滿意的答案。因而,她衷心地期待孩子早日降臨,好讓她脫離精神與心靈雙重折磨的苦海……。
轉眼,秋去冬來,葉菲音的預產期就在最近幾天,她深知一切必須靠自己,於是她把大姐送給她的嬰兒裝和浴巾放在提包裡備用,以免到時手忙腳亂。然而,她的生產時間是白天或夜晚,並非她能主控的。加上種種因素使然,並不能提前到醫院待產。萬一、萬一,內心有許許多多的萬一,讓她有點膽怯。但除了坦然面對外,其他又能奈何呢?
那晚,西伯利亞的寒流來襲,入夜後,島民莫不提早躲在被窩裡取暖,葉菲音剛躺下不久,腹部即有微微的疼痛,而後是一陣陣強烈的劇痛。於是,她手按腹部,雙腳捲曲,依然不能讓疼痛緩和,在不知不覺中,竟然痛得哇哇大叫。
「妳三更半夜大吼大叫的、發什麼神經病!人家不要睡覺了是不是?」婆婆在門外咒罵著。
「是不是要生了?」公公從房裡走出來問。
「要生也不能在裡面大呼大叫啊!」婆婆不屑地,「我又不是沒生過!」
「平章不在家,妳這個做婆婆就不能多一點關懷?」公公數落她說:「媳婦身懷的可是我們楊家的骨肉!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妳我都擔待不起啊!」
又是一陣痛苦的嚎啕聲傳出來。
「可能真要生了。」婆婆有點慌張,「你趕快去叫車!」
果真來到醫院不久,葉菲音就順利地替楊家生了一個男丁,圓了他們傳宗接代的美夢,但楊家並沒有善待她。住院期間搭的是醫院的伙食,回家吃的是家常便飯,什麼麻油雞、人參、當歸等補品,對她來說都是奢望。儘管母親買了豬肝、腰花來為她做月子,但婆婆卻把它放在櫃子裡,隔天失鮮變味才煮給她吃。母子倆換洗的衣服,亦須自己打水洗滌。孩子未滿月,在婆婆的使喚下,挑水、煮飯、洗衣、掃地、餵養家畜和家禽,依然得樣樣來、樣樣做。因此,她的身體更加地虛弱了,經常感到腰痠背痛和頭暈。
孩子彌月後的次日,楊平章又回來探眷了。他抱起孩子左看右看、上下打量,而後以嘲諷的口氣對葉菲音說:
「不錯,他就是我楊平章的兒子。無論鼻子、眼睛、嘴巴或耳朵,沒有一處不像我的,絕不是野漢子播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