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畫─謝金文謝華東父子水墨陶藝雙人展前記
父親右手握著毛筆有點抖動的沾上少許濃墨,在宣紙上點了比十元硬幣大的球狀圓,並迅速在其左、右下方各撇上羽翼後,毛筆深入水杯將濃墨稀釋;用淡墨點在雙羽翼下方用力點了一大點,此時宣紙將墨染渲染成一個圓球,鼓鼓、凸凸的,與第一點的球狀圓,一小一大;濃淡相間。父親在整理箱中換了一隻狼豪小楷為小圓加了錐形小嘴,為大圓畫了雙腳,點了雙眼,一隻神氣小雞栩栩如生呈現在畫紙上。
那是數年前我的陶藝個展之後,書桌擺著一堆平常塗鴉的筆墨及宣紙,無事時附雅風流。父親看我在案前畫不出所以然,指點我一下。從小印象,父親毛筆字寫得非常好看,過年時家中春聯,均是出自父親的手,吉祥對聯一氣呵成、行雲流水,總讓我仰慕不已,我也總是搶著在桌前幫忙拉紅紙,享受一幅幅完成作品的成就感。他也常常幫忙左鄰右舍書寫,是村中書法高手之一。印象所及只知牆上掛了滿滿獲獎獎狀,未曾親眼看過他畫畫,突如其來的舉動,確實讓我感動。
學齡前,父親已是國校校長,出門時總穿著一身由母親用漿洗及用飯鍋底燙平的米黃卡其中山裝,一雙烏亮皮鞋,踩著英製二十八英吋大鐵馬,到很遠的地方教書,難得回家一趟。平時不苟言笑,兄姊和我每次看到他會裝著幫母親農事,閃得遠遠的。小學一年級父親才調到較近的學校服務,也因較常回家,親子關係才逐漸改善。父親1950年福建龍溪師範藝術科畢業,即隨怒潮軍轉進金門,二年後轉入蓮蒼國校教書,也曾在金湖(瓊林)、金山、金水、金城、柏村、金寧等國校服務。1967年初夏,父親因受戰地政務白色恐怖的單行法規之害,離開教育崗位轉而經商後,再也不曾看到父親提筆寫字,更遑論畫畫了。民國92年李炷烽縣長與相關單位協助,為當時受害者平反並獲得權益的回復後,經我多次慫恿,才又重拾畫筆作畫,並參加全縣美展及獲邀在國父紀念館展出過。前年我與二叔謝學文在文化局展出水墨陶藝雙人展後,與父親約定今年十一月一日在金門文化局的舉辦父子雙人聯展。
開放探親後,不知N次的陪同父母親返東山島探親。母親往生後,父親較長時間住在老家,一邊陪同高齡祖母(祖母高齡102歲年直到今年初夏逝世)一邊作畫。有時也會與二叔討論畫的構圖,遇到看法不同處,兄弟也會爭執,但也都會得到圓滿解決,一年多來依約定陸續完成畫作。
父親擅長嶺南畫風,大都以小品為主,尤其畫小雞更是一絕,墨點頭、撇雙翅、淡墨染身、椎形嘴、細長的腳、加眼睛,一下子小雞一隻一隻東張西望的完成,再配上葡萄架、瓜棚,籬笆、或雞籠、毛草屋、芭蕉樹、大石頭、或以母雞帶成群小雞覓食、或群雞溪邊喝水等為題,將鄉下一幕幕景象呈現畫紙上,趣味鄉土。
荷花含苞待放,一隻色鳥盤旋其上,觸動荷葉搖晃,濺起陣陣漣漪。父親畫荷,雖沒有畫小雞的趣味,但畫中禪意十足,觀賞其中,有啟發人心,令人心情輕鬆。
一隻年長八哥鳥帶著仔八哥在瀑布旁的石塊上沐浴,享受午後時光,數朵紫色小花,襯托其中,一幅「沐樂」圖,道盡父親的晚年心情。
父親年少離家,三十餘歲時謝絕書畫,隔了四十餘載又才重拾畫筆,八十齡時以稍抖動雙手完成二十餘幅畫作參展,實在難能可貴,其精神、毅力足為我的楷模,身為人子,應更加自我修行,期盼發揮更多創意,以饗心靈自我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