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維珍妮
我認識兩個矛盾的女孩,一個是外表柔弱但內心堅強的Mild seven,另一個是看起來很勇敢但其實脆弱得像娃娃一樣的Marlboro綠。她們都同時遇到挫折來找我,而我也從她們身上學到很多。
我很害怕Marlboro綠紅著眼眶看我,我並不是認為她不能哭,或哭泣很矯情等等,我只是單純的不希望她把眼淚浪費在沒用的地方,我和她總是約在燈光昏暗的Lounge,她食指和中指夾著Marlboro,拇指和食指又挾起酒杯送到嘴邊,一口吞下酒之後把酒杯放下,再吸飽飽的一口煙。她是一個恨透了寂寞的人,所以她讓自己保持忙碌,以免發現自己是孤獨的。
她的語調總帶著一點點輕快和憤世忌俗,而我最不願看見她揚起眉,數落那個人的一切不對,那時的她,看起來好狼狽。我不知道那讓她魂牽夢縈的男孩的名字,因為她總用帶著一點有距離感的不屑文字來稱呼他-那個人。
Marlboro綠討厭綠色,她忌妒被那個人所鍾愛著的綠色,就像她不喜歡自己被那個人莫名的制約著,所以她抽那個人抽慣的煙,事實上是在反抗自己。她畫慣了濃妝,看慣了鏡子裡完美的自己,因為她擔心那個人會因為她不再完美而離開她。 她說她在那個人的書上看過Marlboro綠那種明亮清新的感覺,是英國那短暫的夏天,於是,在她失去歸屬感時,她就會在有著相同氣味的地點徘徊。
我喜歡看著Mild seven左手夾著煙右手端著咖啡杯告訴我,她和那個他的事情,故事常常是淡淡地帶著哀傷,而我最喜歡她憂鬱的酒窩及眼裡破碎的淚光,她善良得不會去指責任何人,就算她被傷的很深。
她總一邊說,一邊讓煙點著,她其實很少去抽它,只是習慣被煙霧環繞的感覺,或說,是那個他在身邊的感覺。Light有時會稱呼她所鍾愛的他為那個他,以便和其他的人作區別,那個他是完全屬於她的。
Mild seven偏愛藍色,和Mild seven Light一樣的藍色,她也不愛化妝,因為她習慣了沒有負擔,不用緊張掉妝的清淡臉頰。
她說那個他說過,Mild seven的藍色和白色是愛琴海的天和雲,所以她也說當那個他離開她以後她要戒菸存錢去愛琴海,看真正的藍天和白雲,Mild seven的天和雲。
那天,綠約我見面。
在我點完酒後,她燃起了她的Marlboro把綠煙盒遞給了我,我搖搖頭。
「不要?我記得妳以前也抽的……」
「戒了,很久了!」我皺起眉頭。
「好吧!給我三分鐘。」
三分鐘後,綠把剩下一點點的煙。架在盤子的邊緣。
「為什麼要抽煙呢?」我側著頭問。
「不知道。」她笑著「大概是因為那個人也抽吧!」
「嗯……趁早戒掉吧!慢性自殺。」
「這該不會就是妳戒菸的理由吧!沒有意義的人生,不用那麼長。」
「隨妳囉……」
「喂,談談你吧!你們後來怎麼了?」
「沒什麼……」我逃避著淡淡的說。
她沒再多說什麼,又點起了一支煙。
「我不喜歡哭,每當我覺得難過,我就會為自己點一支煙……」
「嗯……」我點了點頭。
「那個人說她總是在難過,他很在意,每次他提起……」她半瞇著眼,吸了飽飽一口煙。
「嗯……」我試著想像當時的畫面。
「那個人每次一提起就會點上一支煙,半天都不說話。」
「他在思考。」我說。
「他在決定,他愛我。」綠像嗎啡開始發作產生幻覺似的笑了。
「一切都會更好的!」我試著鼓勵她。
「只會一直不變就好了!」她捻息了手中的煙。無奈的笑著。
我卻因為她的笑而沉進了小小的回憶的河……
「你生病了喔!」
「沒有!」我邊擤鼻涕邊回答。
「明明就有!」男孩口氣很差的說。
「咳!凶鬼阿!」我死愛面子。
「咳成那樣還不承認!」
「承認又沒有獎品!」我瞪了你一眼。
「幹麻逞強阿?」
「承認感覺很廢阿!要人注意似的。」我捏捏鼻子。
「嗯─被關心不好嗎?」
「關心‧噁心……噗!」
「可是你一直咳嗽不就是叫別人注意你嗎?」
「嗯啊─別一直煩我啦!」
後來,我在有希臘氣味的咖啡廳裡碰見了看起來憂傷的Light。
「你為什麼不能和那個他在一起?你那麼喜歡那個他。」我望著她手上燃燒著的Mild Seven。
「因為那個他太不快樂了。」她淡淡的笑著。
「他不快樂?不會呀!」我懷疑的問著,曾從她嘴裡聽見的男孩,總是笑著。
「那個他太不快樂了,而我也是。」Light停下來等我消化這段話。
「嗯……」我的確總是感覺到她的哀傷,因為她總凝望著遠方。
「我背上背了好多好重的包袱,而我所希望的,是一個背上沒有東西的人來幫我分擔,我不希望加重他的包袱,我也沒有力氣替他分擔身上的一些東西。」她攏攏額前的髮,吸了一口煙。
「唔……」聽著她說這段話,我好心疼她,好羨慕被女孩深愛的他。
「所以就算了,因為我們勢必都得找到一個雙肩空著的人,把身上的一半重量給他。」
我摸了頸邊的髮,抓了一束長的送進口中。我沈思的時候最喜歡聽犬齒切斷髮絲的聲音。
「也就是說這是一種惡性循環囉!」我打斷了沈默。
「也可以這麼說,終有一天,全人類的肩上都會充滿沈重的包袱。」
「但新希望卻會不停誕生。」我微笑著。
「也許他們一出生也背上了包袱。」
「但卻不停有新希望誕生。」我堅定的微笑著。
「對! 有新希望誕生。」她喃喃的唸著,凝望遠方。
我默默的看著她手上的煙慢慢溶解,被白霧包圍的她像極了在晨曦中等待希望的維納斯。我想起了他。
他總是在下課時間睡覺。上課的時候,不管如何無聊,猛打哈欠,他也都會死撐著,我愛極了他咬著下唇手撐下巴的堅毅模樣。
我喜歡在下課的時候看著他睡覺的臉,就像過去我守著「你」一樣……
他美麗的右側臉,輕閉的雙眼,優美的下巴弧線以及完美的直挺鼻樑,還有偶爾因為美夢而微笑所產生的酒窩,常常讓我捨不得離開,他平靜的表情也總是讓我放棄貪婪。看著他的側臉,時間總是好快好快,我還來不及看他漂亮的睫毛,還來不及摸摸他的頭髮,聽聽他的夢囈,好像我什麼都來不及做,時間就在我凝望他的同時消失了。
我密切的關注著綠和那個人的動向,終於那天,綠第二次約我出去。
「當確定了那件事之後,我每天都會想好多。」她夾著煙,卻沒抽。
「想什麼?」我凝望著她的Marlboro綠。
「我在吃沒有意義的醋……」她吸了一口煙。
「為什麼?」我不解的問。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看到他們在一起我就好傷心……」
「作你想做的……」我拍拍她的手。
「我不能控制凝望他的背影,想看他開心。」她吸了口煙,撥了撥頭髮。
「不能控制就不要控制啊!」我笑著喝了一口酒。
「可是當我和他眼神交會時,我又不想被看扁。」
「嗯哼……」
「我不喜歡自己好像很遜的樣子!」
「我懂,你只是愛面子。」我邊說邊點頭回應她。
「我假裝自己不在乎那個人,一點都不像我…」她垂下睫毛。
「別想那麼多。」我拍拍她的肩,卻想起另一個雙肩很重的女孩。
「我想回到過去,想回到那個可以裝做什麼都不在乎的時候。」綠看起來很痛苦,吸了一大口煙。
「但裝做不知道,並不代表不存在。」我眨了眨眼。
「至少,在我的世界裡,她是不存在的,要不是……」她咬住了下唇。
「知道不見得不好…」我看著她的眼睛。
「我沒辦法繼續面對那個人。」她的鼻翼開始擴張。
「作你想做的就好。」我站起來吻了一下她的頭頂。
「……」她紅著眼,笑著看我。
「做你覺得對的事,不管是什麼。」仰頭喝乾我的酒,我說「喔!還有,快樂一點。」接著我瀟灑的背起包包往外走。
好多年前的那一天,我也是這麼樣地逃離你的視線……
「哎呀!你真是個好人,幫我洗便當盒。」
「誰要幫你洗呀!」我低著頭丟下便當盒往外走。
「等我一下!」
「不要,我討厭你!」我不回頭的繼續往前走。
「哎,」你走到我身旁的飲水機對我耳語「你要珍惜呀!」
「這裡水太熱了!我要去別的地方!」我背向你掩飾我紅透的臉。
「上課了喔!」你嚷著。
「你才要珍惜我呢!時間剩下不多了……」我往樓上走,小聲地說。
我知道Light的習慣,她總在一定的時間一定的地點喝一定的咖啡,我知道那是他的店,但我從來沒看過他,從來沒看過和他在一起的快樂的Light。
「我只能不停地告訴自己,他不愛我不是因為我不夠好。」女孩搖搖頭。
「啥?」我訝異的湯匙停在空中。
「是因為我本身的條件,先天的性別,所以他才不愛我。」
「嗯!」我似乎能懂她的傷心……
「當我想起他不可能愛我的時候,我只要提醒自己,我沒做不好。」
「嗯……」我像個好聽眾般認真的點頭。
「真的是因為我是女生的關係他才不能愛我,不是我不夠好。」
「你真的沒不夠好。」我試著安慰她。
「我很好嗎?」她顫抖著手點著了Mild seven。
「對呀!你很好!又很堅強……」
「呵……」她笑了,紅著眼眶
「不要哭呵!」我佩服她一滴淚都沒掉。
「……可是他是bi,她曾經跟女生在一起……」她沉默了一會又說。
「嗄?」這句話讓我足足呆滯了0.58秒。
「從知道這件事之後我每天晚上都會做惡夢。」
「關於他?」我小心翼翼的問著,心疼的看她忍著眼淚。
「嗯!我真的好怕,我真的好怕…….」她用力地握住我的手。
「很真實?」
「很真實……我好怕……實現……」Light咬著下唇,慘然一笑。
「好吧,過來,想哭就哭吧!」
我拉著她的手,她靜靜的靠著我。
「怎麼又不哭了?」
「沒few了啊!」
「喔!可是你不哭我不就變成在吃你豆腐?」
「笨喔!你也讓我吃回來不就好了!」
這句玩笑話竟然也會讓我想起那天的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