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輓歌
住在美國的堂妹,因為得了癌症,纏綿病榻數年,不久前在美國病逝。
堂妹大學畢業不久,就到美國去了,在美國就業、結婚、生兒育女,一住數十載,鮮少回台,我以為她早已是美國人,她的兒女也都在美國,離世後自然是葬在美國。
所以當我聽說她的遺言是骨灰要回台葬在我三伯、姆的墓旁時,我心裏著實愣了一下;是在什麼樣的心境下,讓我堂妹縱然去國四十餘載,離開父母也有四十多年後,臨終時,還是選擇回到出生地,回到父母身旁。
回憶我三伯和三姆生前,從不吝嗇把愛分給我們和其他親友們;三伯和我爸既是親兄弟,又是同事,我爸還是三伯的屬下;小時候我們和三伯全家,一起住在台北的公家宿舍裏。
三伯才華橫溢,除了有一顆寬闊的心胸外,還精通國樂、書法、國畫、攝影,他還煮得一手好家鄉菜,逢年過節,他總是親自下廚,燒出一道道美味佳餚,招待前來作客的老鄉們,飯後,三伯會伙同一票愛國樂的老鄉們,演奏國樂,我們一群小孩就在悠揚悅耳的國樂聲中,歡渡許多個佳節,渡過了雖不富足卻很滿足的童年。
三伯因為調到新竹警察局任職,全家搬到新竹後,爸媽和我們仍然留住在台北,但是每逢寒暑假,三伯就會來接我們去新竹住;三伯住的是日式公家宿舍,後院很大,種了很多花木,還養了一條獵犬,我小時候總覺得走進那林木蔥鬱的大院子,不小心就會迷路似的!
三伯很愛子女,對我們侄兒女也一視同仁,他會教我們畫國畫、寫毛筆字,說些淺簡卻很有用的人生哲理給我們聽,三姆則溫柔安靜的在廚房,做些麵食甜點給我們打牙祭;我有時候白天玩累了,晚上早睡,躺在塌塌米上,偶而醒來,看見三伯還在燈下教堂哥、堂妹們讀書、寫字或作畫;後院樹影婆娑,前院臨著馬路的圍牆外,有一根大電線桿,月影貼在路燈上,我有一種朦朧的人間充滿了愛的感覺。
我想我堂妹就是在這種愛的氛圍中長大;溫馨的、綿延不絕的父母之愛,一定終生都縈繞在我堂妹心上,以至於她臨終時,選擇了落葉歸根……。
夏日,各處學校紛唱驪歌,學子們在蟬聲悠揚中告別;我相信我堂妹一定也聽得到這些離別曲。
堂妹,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