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
李賀是很特別的一個人,放眼歷史沒有人像他一樣,天才早病,他的作品跟波特萊爾一樣都是撞擊下的靈光碎片,李商隱在<李賀小傳>中說他細瘦通眉長指爪,少年白頭是我兒時讀漫畫傳記的記憶,雖為家中長子,但因為得罪元稹,這跟李商隱杜甫一樣都看不清政治利害關係,所以當時被說父名晉肅不得為進士,為了避諱名字,雖說韓愈有替他說話<諱辯>:若父名仁,子不得人乎?然而,這讓李賀傲氣硬是不去考取也就每日鍛煉詩歌藝術的技藝,奚奴騎驢背一錦囊,遇有所得便即書投囊及暮歸再看是否合適作文。
因為身體很壞,吃一口飯就覺得少一口,見一次面就覺得少見一次,又沒有信仰,所以才格外珍惜事物去觀察,全身投入藝術創作中,就像他的<秋來>一樣,對時間最敏感,因為覺得過一天少一天。
他不書唐人流行新體的七律與時流相違,也非儒釋道任何一派,以樂府旁觀立場代入式的抒情,卻又看不到敘述情感,那些感官經驗都沉入幻思想像中,為之生死的終極關懷,對人命至盡,好景盡虛,強調時間對無生命物質的影響。
貧窮給他很深的影響,可是,他悲觀而不消極,看物卻不耽溺,如此年輕卻能超越,有人說他的精神跟屈原相同,是否如此呢?
他跟李白一樣對時間都很關注,但是,李白的自我感覺良好太過強大,放眼唐朝,不!歷代詩人中有誰有他的傲氣明朗,有他的不在乎,可以大言:散盡千金還復來,饒是今日,能說這話的也沒幾人,他看的不是人而是天,他太想成仙,甚至是修有道士的詩人,他永遠不懂無不如老農,無不如老僕,每種職業的不同艱辛,他看的不是人,而是浩浩茫茫遙見仙人采芙蓉,自比大鵬飛過人間,然而,他的終極關懷終究是落空的,對人性人情世故也是粗大的,因為他不關注在那,也因為他的時代是那麼繁華的盛唐!
他們對無盡的時間宇宙都有無限的關注感受,想像力都超越前人,像是大家熟知的天若有情天亦老,因為只有無情才能永恆。然而從物質也能看出時間:「海沙變成石,魚沫吹秦橋;空光遠流浪,銅柱隨年消。」一次諷刺了兩個朝代求仙的帝王,讓人想到野柳的女王頭,不也是自然成石如今又快銷毀了嗎?所以無情真能永恆嗎,我想也未必。我們如何看待這一切的消逝,秦王漢武帝再怎麼努力也只是虛妄,什麼都留不住,許是一切都是有情生,天若有情天亦老,所以<秋風詞>便點出了:「歡樂極兮哀情多。」多少人間情,就因為一個情字,我們只能消耗,卻無法停留,留住的只能是不存靠或變形的記憶,或者失去不得的青春情感人物。因為想留而留不住,所以愈是幸福我們愈是害怕,愈是歡樂我們也是悲哀。
李賀的情沒有李商隱明顯的深,也沒有杜甫的廣,他永遠都是旁觀的觀物觀人,李商隱是在離別上看情感,他是在死亡的陰影下看人看物,對他來說,生活生命讓他自幼就對時間死亡感覺特別深刻,所以對任何事物他都會體悟而超越的去看,因為,時間確切是李賀的底流,有別於李商隱放情於記憶,李賀就像班雅明一樣,不完整的結構卻有真正的靈光,他的詩到了現代也不失流行,余光中<從象牙塔到白玉樓>就說明了,卡西勒<人文科學的邏輯>不也說了:文學創作者最重要的就是文字的運用,有志於革新,用於表達個體生命感受時就要喚醒沉睡中的潛能。
就好像前陣子電視廣告流行的,十指交扣的曬幸福,那個曬把正面炫出,給我耳目一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