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子因為疫情關係，於是在家裡布置了魚缸，養了兩條小金魚。金魚是一種養起來並不特別困難的物種，雖然很少有人會稱牠們為寵物，但看著魚缸裡漫遊的金魚卻很容易讓人心情愉悅。或許是人們也渴望那種悠哉的生活吧！金魚在水中總是一派清閒的搖頭晃腦，穿梭在水藻之間，偶爾搖著尾巴在水面上稍微探出嘴來。無怪乎古代哲人莊周會觀魚之時脫口而出說出：「儵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但他的旁邊來個愛抬槓的惠子卻說：「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又說：「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惠子則辯稱：「我非子，固不知之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最後莊子又說：「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之樂』雲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後人認為這是一場哲理的爭辯，但我怎麼看起來是兩個無聊的人，看著魚找個話題互相抬槓呢？其實在我看來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根據現代科學的理解，金魚的大腦不及一顆小綠豆，這樣的腦容量常常用來形容健忘的人，所以魚兒的腦神經系統實在很難產生類似人類這種具有「情緒」的現象。雖然在莊子的時代佛教尚未引入我國，所以也不會有所謂的七情六慾乃是人煩惱根由，更不會有「我執」則苦生。對於金魚而言，能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在水中優游，那是自自然然的狀態。所以人類常以「智能」的發展來定義物種地位的高低，是不是忽略的「世間本無煩惱，庸勞者自招之。」也源自於自以為是的「智能」。
「觀魚」有所觸發的例子自古以來比比皆是！像李白能「賞金魚」看得如此的江湖相忘，也算是奇葩！他在「酬中督小吏攜斗酒雙魚于逆旅見贈」一文裡寫到：「魯酒若琥珀，汶魚紫錦鱗。山東豪吏有俊氣，手攜此物贈遠人。意氣相傾兩相顧，斗酒雙魚表情素。雙鰓呀呷鰭鬚張，撥刺銀盤欲飛去。呼兒拂几霜刀揮，紅肌花落白雪霏。為君下箸一餐飽，醉著金鞍馬上歸。」他和友人聊著聊著，把魚殺了烹煮來下酒了。而他也曾以「白龍化成魚」來抒發自己的抑鬱，他在「枯魚過河泣」一文說：「白龍改常服，偶被豫且制。誰使爾成魚，徒勞訴天帝。作書報鯨鯢，勿恃風濤勢。濤落歸泥沙，翻遭螻蟻噬。萬乘慎出入，柏人以為識。」看來他也知道因自己的才華得罪他人而懷才不遇，不過是自遭罪受而已。即便是在如此狀態下，文末還要牽拖一下，假意是關心主子時則是說嘴一下當時唐玄宗。李白的才華無庸置疑，但這兩首看個魚能看得如此的催悲，實在無法令人苟同。
相較之下宋代蘇東坡就蠻懂得享受自然的野趣，他在「浣溪紗‧照日深紅暖見魚」的詞闕中寫到：「照日深紅暖見魚，連溪綠岸晚藏鳥。黃童白叟聚雎盱。麋鹿逢人雖未慣，猿猱聞喜不需呼。歸家說與採桑姑。」落日斜陽下在林野間看到了魚游、數鳥、麋鹿和猿猴，以及小童與老叟的互動，此一鄉野情景還想到回家後要與家人分享。這也充分表現了蘇東坡生活得很接地氣！不過，我們最熟悉的莫過於：「 江南可採蓮，蓮葉荷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把江南的魚米之鄉的風景執白的描繪出來，讓人如何能不憶江南？
中國的金魚養殖的歷史可悠久了！所謂的金魚來自鯽魚和鯉魚的變異種，特別是由鯽魚選種育成的金魚色彩豐富而能穩定遺傳下來。在「山海經」裡有「睢水出焉，東南流注於江，其中多丹粟，多文魚。」這裡的文魚指的就是身上有花紋的魚。到了漢代宣帝時，王褒有「九懷賦」中說：「蛟龍兮導引，文魚兮上瀨。」文魚又再次出現，不過這時牠們還是屬於野外自然變異的品種。直到晉代至唐代時人們就開始對紅色鯽魚集中養殖，而到了宋代高宗時則已經在宮中建了「金魚池」，除了收集金色和紅色的鯽魚之外，還懂得以紅蟲餵養金魚來增豔牠們的體色以及繁殖金魚，「金魚」這個詞也正是出現了。南宋時代因佛教流行各地出現了放生池，加上社會富裕金魚玩家普及大眾，使金魚品種得到了較大發展，那時出現各種顏色和花斑的鯽魚。
金魚的養殖技術到了明代出現了重大的突破，培養出我們現代看得到的雙尾、眼睛突出的金魚，養盆金魚成了普遍富貴人家的象徵。根據當時的「帝京景物略」記載，當時出現的金魚種類就有：金瑩、銀雪、鶴頂、銀鞍、七星、八卦等品種，這些金魚的模樣大家應該可以在現代的水族館裡找到對應的。而明神宗本人就是一個「金魚鑑賞家」，「轂山筆塵」記載了「明代皇宮中設有金魚盆」。有了皇帝老爺的加持，民間自然而然也流行養起金魚。明代的京城養金魚的風氣盛行，「燕都遊覽志」記載：「魚藻池在崇文門外西南，俗呼金魚池，蓄養朱魚以供市場。都人入夏至端午結蓬列肆狂歡轟飲於穢流……」就連遠在杭州的人們也跟風起，張岱在「西湖夢尋」記載：「至庵，入坐一小室，峭壁如削，泉出石罅，匯為池，蓄金魚數頭。」描繪出令人忌妒的庭院生活。而最經典養魚論述，莫過於明末清初杭州人陳扶搖的著作：「花鏡」也稱「秘傳花鏡」，他鉅細靡遺的說明各種金魚與牠們的養殖方法等，可以說人類的金魚養殖技術至此已臻成熟了！
除了金魚之外，我們也布置了一缸小型魚，石堆、水草以及水面上的水芙蓉，加上幾條有公有母的的孔雀魚。令人意想不到的驚喜是：沒幾天之後缸裡就多出了幾條小魚，所以注意小魚的數量成了每天閒暇時的必要工作。記得廿年前剛回金門時，也養了一對蓋斑鬥魚，並且也是布置了一點生態系給牠們生活其中。而且運氣很好的是，我們有機會看到蓋斑鬥魚完整的繁殖過程，最後還生出了一批小魚。記得有七、八隻左右存活了下來，這些小魚後來還繁衍出第三代。能在自己的魚缸見證了大自然的奇蹟，是養殖觀賞魚時最具成就感的事。養一缸觀賞魚的原因無它，就是為了讓自己心情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