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或沉淪
1.
車,在小車庫裡。白天。我在車庫裡,看見蛛絲結綹如繩。絲繩從天花板橫空拉向門框。蛛絲不成網,嗯,或許正在成網。我抓起一根棍子,劈斬蛛絲。一隻圓頭圓腹黑蜘蛛,無視於我。蜘蛛仍在補絲。
終於除去纏人煩人的絲繩,按下電動門,關上。好了。障礙清除完畢。再開,天色暗了,遠邊一抹黃。門簾向上捲至五分之四,像被一根樹枝卡住。伸手去拔枝子,又見絲繩大舉拉向門框,將我限制在門口和車子之間。
圓頭圓腹黑蛛又來。牠繼續無視於我,不,牠也曾微微展示兩根利齒,便在我眼前忙乎著工作。我再不做點什麼,可真的不行了。
昏黃已盡,街口路燈亮了。
我又拿起棍子,劈斬絲繩,像斬去不斷復生的夢。
2.
明明是現代人,穿西服洋裝,卻行十八世紀跪叩禮儀,遵守君王封建制度的規矩。色調厚重,氣氛起伏,一半陰森森,一半亮堂堂。
王老了,寶座終要放下。那日,擬了幾位接班人後,權力版圖開始鬆動,每個人都懼怕起來。接班的,怕名單被撤回,權力被收走。其餘的,有的怕得不到接班人的青睞,有的怕接班人掌權後的加害。每個人都想保全自己,每個人都活得像一條蟲。
蟲也吃蟲,殘酷得自自然然。
權力隱身在人的尊崇中,浸淫在「凡事寡人說了算」的自豪裡。榮譽帶著偏見和傲慢,地位滋生腐化菌絲,像一瓶開了蓋被長久閒置在櫃裡的甜麵醬,長出令人作噁的花白冠冕。
沒有人確認仁愛和公義有沒有過期,沒有人檢查信仰和實踐有沒有酸敗,沒有人稽核良心和才華的品質有沒有崩塌。「眾人如我,我亦眾人」只是教義的最高裝飾,一將功成萬骨枯才是人世真諦。
歷史被時代轉輪推動,最後停在原點。
權勢張開網羅;一人似臣子,似宮女,似百姓,全身襤褸,雙眼昏花,卻在城樓上對接班者大聲渲洩積鬱多時的憂憤:可恥啊!你--可恥!無人理會。但說了就好,說了就好。
那人步下城樓,如走下戲台,至巴比倫河邊坐下,將琴掛在那裡的柳樹上。無聲。無歌。無嘆息。我前去拜會,卻看見……自己。
3.
夢,把夢叫醒,或在夢裡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