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燈陸續亮起的街道，我如受到驚嚇的貓，在人與車之間慌張穿梭。汗涔涔，溼透的內衣貼著前胸與後背，黏答答怪難受。沒人搭理我，我繼續來回穿梭街巷，希望能找到營業中的耳鼻喉科診所，轉了幾條街，依然沒有發現，願望落空後，黯然轉進巷子裡的藥局打探診所的事，店員露出狐疑眼光看了我一眼，事不關己地說：附近好像沒有耳鼻喉科診所。
好像沒有，是否還蘊含著一絲絲希望？汗已涔涔。揮汗徐行，把醫學中心附近的街巷幾乎走了一遍，確定沒有耳鼻喉科診所，焦慮難安的走回醫學中心。
醫學中心週六晚上沒有耳鼻喉科門診，我希望在附近找家耳鼻喉科珍所，將卡在咽喉的魚刺夾出來，而這也是再三於街巷踱蹀的原因。遺憾的是在醫學中心龐大資源壓迫下，診所很難生存？路過一家自助餐店時，瞄了一眼擺在鐵盤上，烹煮得香噴噴的臺灣鯛魚時，不自覺嚥了一下口水，異物感的疼痛自咽喉迅速往腦門衝，二十分鐘前用餐情景如倒帶的影片在腦海浮現……。
把父親送進急診室後，覺得有點累了，在急診室外的椅子上打起盹來，而聽到消息趕來的親友，陸續出現了，我帶著陸續趕到而還未用餐的親友，到醫院地下室自助餐店。結帳時，在櫃台旁，順手夾了一條吳郭魚，之後，大家找位置坐了下來，一邊閒聊一邊吃飯。聊著聊著順勢扒了幾口粥，毫無戒心吞了下去，忽然感覺有東西卡住咽喉。不妙，是魚骨頭？擱下碗筷，我試著到廁所，將食指伸進咽喉催吐，看看是否能吐出來，汗水與淚水都逼出來了，魚刺依然卡在食道哩，開始有點疼。只好低著頭到急診室掛病號。
印象中，這家醫學中心急診室是聞名的壅擠，而內科急診室在哪裡始終未曾聽說。隨年輕志工徐行，透過她眼瞼光芒的指引，於急診室藥局旁拐了個彎，繞進內科診間，這裡有很多等候看診的病人。
內科急診有三個診間，三位醫師忙著招呼病人，雖沒有急重症急診室瀰漫緊張氣氛，但每個人似乎都沒有笑容。吃過晚餐，應該窩在沙發看電視，或喝茶吃甜點的時刻，如果沒有很急迫的症狀，誰會往急診室跑？
年輕醫師一邊看著X光片，一邊整理即將深入食道的胃鏡。
──如果魚刺的位置太深了，夾不到，可能要到開刀房全身麻醉，從嘴巴伸入細管子，再用細長的夾子夾出來。
只為了一根細小魚刺必須進開刀房，全身麻醉？側躺於病床，嘴巴因剛喝了藥而麻麻的沒什麼感覺，醫師將胃鏡伸入咽喉，沿著食道往下滑的異物感十分明顯，我忍住了想嘔吐的衝動，直到薄而略呈三角形，如指尖般大小的魚刺被夾上來了。
　　有了這次經驗後，多年以來，在餐桌上看到了魚，心裡總是怕怕的，盡量少在那盤魚動筷子。有一回的春酒聚餐，坐在一旁的婦人側過頭悄悄地問：你對魚過敏嗎，看你一直不敢夾魚。我笑了笑說——不是過敏，碗裡有菜，待會兒再吃吧。
她用公筷夾了一搓魚肉，擱在我的餐盤上，嘴角露出微笑說：這是餐廳的招牌菜，吃吃看，魚骨頭真多，要慢慢吃。
我不知所措地笑了笑，不久前魚骨頭卡在食道的恐懼，又緩緩在腦海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