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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藥

發布日期:
作者: 李寬宏。
點閱率:1,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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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你一個人再次走到熟悉的地方,或是某一家常去的咖啡廳,也可能是某一條街道。來來往往的人從你的身邊擦肩而過,他們各自奔行,都有不同的目的地。你明白這些地方你都已經來過了成千上百遍,明明已經那麼熟悉,卻又恍如隔世。
可生活似乎總愛開玩笑,就像天空中掛著忽明忽滅的星星。這幾日總依靠著無休止的睡眠去度過,以致於忘記了黑夜抑或白天,淚水浸濕了枕頭就換一面接著睡,不管白天黑夜,晴天雨天。夢裡夢到的都是些關於她零零碎碎的記憶,亂七八糟的肆意堆疊在腦海裡面,像是一堆不明所以的亂碼,但又像是夜半呼嘯而過的海潮不斷地沖刷著。快點忘記吧,快點忘記吧。你不斷地麻痺著自己的神經,可她的身影又一次闖入你的記憶之中,充斥在你的腦海裡無所遁形。反倒是你到處躲藏又裝作視而不見。
於是你又來到了熟悉的街道,像是陌生人一樣再次審視一草一木,大街上的人們早就裹上了五色斑斕的厚厚棉襖,從上往下看,就像是開在城市裡一朵朵冶豔的花。樹木都枯掉了,地上掉落的幾片樹葉也將會被風吹得不知去向,陽光倒是可以從樹杈的縫隙筆直的照射在地上。上學的時候老師教過,那是廷得耳效應,你們一起上的課,你都還記得。只是,在今天看來,卻沒有當年那麼美了。於是你懷疑是不是老師教錯了,又或許美的不是廷得耳效應,誰知道呢,反正都已不再重要。
你在街上踱來踱去,有意無意地看著人們花花綠綠的棉襖,他們把人裹在裡面,像極了書中寫的別里科夫,人們要是赤裸裸的見面呢?你想到,人心之間本來就隔了一層層紗,人與人之間說話也都穿著盔甲,是唐吉訶德那種嗎,那比起別里科夫來說呢。你搖了搖頭,人心本來就看不清,要不然K又怎麼會走呢,總是以為自己十分了解,可真到了分別的那一刻卻又如同陌生人的模樣,人心看不透,那你怎麼要求別人看透你呢。
  身旁的小女孩拽了拽你的衣角,指了指旁邊跪在地上的爺爺,你看著衣衫襤褸的老人朝著步履不停的行人磕著一個又一個的頭,自己的父親如果還沒去世的話,也應該像他一樣垂垂老矣吧,一股巨大的悲憫從心頭油然升起,轉念一想,從某種程度上說,或許自己更加可憐,至少那個四、五歲的孫女,還能夠綻放出燦爛的笑臉,可是卻沒有人對你笑臉相迎。推過擁擠的人潮,你湊到老人面前,赫然擺放超商關東煮的紙碗,和幾張破碎的紙鈔。沒有人願意駐足停留,他們大都匆匆而過。老人面前的陽光被擋住了,他抬起頭,看到你正在看他,以為你會給他錢,但是你甩開小女孩的手,似是被人潮推著往前走。
馬路對面有個男人戴著墨鏡,盯著老人和小孩,你知道了些什麼,但還是頭也沒回的離開,自從你們分開之後,你越來越相信命運,龐大而又無形的東西在左右著你,會遇見誰,會做出什麼選擇,什麼時候分別,如同一雙籠罩著你的大手。這時,你抬頭看了看人們,他們的身上彷彿也多出來了一隻隻手。
  不過這些人的命運如何,與自己全然沒有半點關係,因為在你的記憶裡,人們總是在黑夜一遍又一遍的死去,然後在朝陽初升的時候迎來每一次重生。似乎是黑夜救贖了人們的靈魂,可是抹不平心中的痛苦。
  和K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隔閡呢,自己也不知道。K在離開時說已經對你徹底失望了,這七年來和你一直談的很累。你不懂,自己為和她好好在一起付出了很多,只是K卻離你越來越遠。你剛開始埋怨無理取鬧,可到後來你發現,無論你做什麼事情都做不到她的心裡面去,矛盾漸漸不可調和,但始終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直到那一晚,你拖著疲累的軀殼回到家,看到滿屋子碗碟的碎屑和攤坐在沙發上淚眼婆娑的K,就知道總要發生點什麼。你以為K會像往常一樣撲向你的懷裡。她只是淡淡的掃了你一眼,你看得懂她眼裡的東西,是冷漠和疏離,是極致的失望,沒有一絲不甘,只是想要離開。
  你坐在她的旁邊開始細聲細語的安慰她,你的餘光看到遠處樓上那一盞盞燈火,大抵都有他們正守望著的人吧。你看向K,說你最近很忙,一直在加班,公司那邊的事情讓你十分頭疼,每個人都拚了命的衝業績。K沒有看向你,她抽泣得更厲害了。就像是一個觸底的皮球一樣。她什麼也沒說,背上書包走出了家。晚上K給你傳了LINE說要分手,你沒有看到,以為他明天會回來,但是卻再也沒有回來。
  到底是誰的問題呢,這些天你一直在想,大概是自己太忙,忽略了K,還是她無理取鬧,總想讓你陪著她。又或許你們本來就沒有問題,唯一的問題就是你們打從開始就不應該在一起。
  街道上汽車的鳴笛驟然響起,嚇得你一哆嗦,老闆生氣時鼻子裡哼出的氣就像如此,久而久之使你對汽車的喇叭變得厭惡,從高架交流道堵到家門口,雖然你緊閉著窗戶,卻還能聽見人們不耐煩的罵聲和此起彼落的鳴笛聲。車子裡面的收音機又播放著主持人無用又尷尬的喜劇節目,你望著前路一排排的車子,就像是橫亙在你們之中的一條天塹。
  那個男人趁著人流較少的時候走到了對面,拿走了老人面前的幾張紙鈔。瞥了一眼老人之後便消失不見了。那老人顫顫巍巍的起身,熟練的收拾好東西,也佝僂著身子,帶著那個小女孩,被人群漸漸淹沒。
  於是你試著不去注意他們,人生如戲都只是過客而已,四時交替,歲序更迭,來的人總會離開,離開之後又去找新的人遇見。就在一次次遇見與分別之中,見慣了悲喜,看淡了離別,如深陷泥沼一般,從巨大的悲慟之中掙扎出來。在火樹銀花的街頭驀然回首。
2
  夕日欲頹,街道上附上了一層的朦朧光暈,遠處的人們成了剪影,背對著太陽踽踽獨行。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行走已經多時,你總想遺忘點什麼,卻總在那之後又想起點什麼,紛擾的回憶引得頭痛卻又欲哭無淚,大概是因為最深的悲慟往往總是空無一物。
  晚霞漸漸上來,天空逐漸演變成深藍色和橙黃色的堆疊,街道的路燈也一排排的亮起,你看著遠處的黑暗中偶爾閃爍著一點點的微光,像是誰家客廳裡開的忽明忽滅的燈,又像是落在曠野裡的星辰。
你記得你和K剛在一起時,你給K寫情書說,等你升起了灶火我們就結婚。K看到這一句時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手摀在嘴上,眼睛彎成月牙,好看極了。你把這個笑容一直記在心裡,這一記就是七年。 
  那麼人與人之間的記憶又該是什麼樣子呢?你回想起上大學時室友的戲笑。人們生活在城市裡面,像是被提前寫訂好的程序一樣在各個角落運作。每個人之間都刻意保持著距離。你和他們在大學時是無話不說的兄弟,怎麼一離開大學就再也不聯繫了呢?就好像是每個人都在心裡面憋著,大學四年的時光被形同虛設,如同車水馬龍之下的乾枯河床。
  如同渡河,如果我們之間的整趟旅程都是傷口,也許我只是期待被理解,卻又害怕被撫摸。我怕理解對別人而言就是一種負擔,我怕這些對別人而言沒什麼大不了,我怕當褲管都乾了以後,我也會忘記自己曾經渡過這條河。這都不算什麼,路總要繼續走,太陽會出來,浸濕的都會被風乾。這些好聽的話,好像都在河床上,沒有跟著我一起上岸。陽光沒有被帶走,可是我已經走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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