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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藥

發布日期:
作者: 李寬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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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輛越來越多,似乎到了晚高峰的時候,越來越多的離人回家,街道上的轟鳴聲也愈發刺耳,你只能戴上耳機,好讓自己聽不到那些噪音。在如今的時代,人們越來越依靠耳機將彼此隔開。城市的聲響愈發的聒噪,耳機卻能讓使用者變成孤島的潛能。將自己與周遭的環境剝離開來,再置身於一種更大的風格化、區域化的世界裡。總是以倉促和忙碌作為理由避而不談,一旦戴上它,陌生人就永遠變成陌生人了。
  說起來,在城市的牢籠裡,你與K的相遇倒頗像是賴聲川的戲劇。在暴雨過後初晴的夕陽下,狼狽的兩人,就這麼擁有了第一次見面。誰也沒有想到後面事情的發展會是如此,似乎所有美好的回憶都被揉進了那個夕陽裡。
  正是因為如此,你才一直對夕陽念念不忘。K也知道的,她陪你坐在家裡的窗台上一起看著夕陽,她依偎在你懷抱裡時,你真的想要和她在一起一輩子,可是許下的承諾總是在不經意間就被風吹散,謊言和離別也往往都是事與願違的另一種說法而已。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你順著街頭繼續向前走,一條土狗死在了路邊。它伸出了自己的舌頭,眼睛還睜著,看起來像是誤吃了什麼毒藥才死去的。棕色的毛髮微微泛出光亮,你足以想到牠在生前是多麼的惹人憐愛,可是死後又無人問津。過不了多久,環保人員就會把它和其他垃圾一樣扔進垃圾堆,然後在拉到垃圾場一起焚化。這座城市那麼大,沒有人會注意到一隻狗的死亡,就像是沒有人會注意到一個已然悲痛欲絕的軀體。
  那狗的主人呢?又或許它並沒有主人,從一出生便注定了流浪的命運,這些又有多少人會關心。明天的太陽會照常升起,城裡的人們依然每日如一地開始忙碌的日常。
  該回家了吧,你看了看手錶,已經出來了好久。有什麼區別呢?家裡還不是只有自己,你說。從前K還在的時候,家裡面總會有熱氣騰騰的飯菜。昏黃的燈光照射在K的臉上,顯得分外迷離。
  從前你最愛看K化妝,你總在他旁邊唸叨,什麼「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這樣云云的話語,她就看著你,並且竊竊笑著。從眉毛到眼角,直到現在你都能清楚地記得化妝的順序。而K那時也樂於聽你念叨,似乎這樣化妝的時候就不會那麼無聊了。
  你還是慢慢的回到了家,小區裡的路燈發出熹微的光,只能看見一棟棟公寓裡亮起的萬家燈火,以前的你總是埋怨燈光掩埋了星光,可是你卻忘記了,燈光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是星光。萬家燈火亮起,可是沒有一盞為你而留。跌跌撞撞的走了20多年,K就陪了自己三分之一的時光,誰能想到呢?只是想到也晚了吧。
  你憶起其實大學還是異地,K為這事沒少埋怨你。在見不到的日子裡都靠著電話聯繫,即使用著某某電信提供的吃到飽套餐,但還是少不了一個月兩百多的通話費。在聚少離多的日子裡,你們也會吵架。於是你瞞著父母,瞞著老師也要去見她一面,還差點因為這樣被二一。最難熬的時光都熬了過去,當時幾近要分手,似乎意已決絕,但總算懸崖勒馬。可是卻敗給了最不起眼的時光。K和你說,我們不會有七年之癢。你也傻傻的相信了,因為事實是即使在一起很久很久,你們仍然如膠似漆。
  後來,你只記得時間打馬而過,你們的身邊也開始被茶米油鹽所填滿,身上沾滿了人間煙火。K開始為幾十塊錢的菜大發雷霆,而你變得也越來越勢利。那個曾經與世俗分庭抗禮的人最終倒在了生活的重拳之下,也變成了傀儡。
  回到家裡,你打開燈,沙發上的衣服亂糟糟的堆在一起,廚房的水槽裡還有一堆沒刷的碗,一切的一切都有著K的痕跡,你走到哪裡都避不開回憶的侵襲,你撓了撓頭,走進了臥室,衣服都沒脫就躺在床上,落地窗前的明月無瑕,這才想起來今天是十五,你看著它,它也在注視著你,漸漸地,便閉上了雙眼。
 
3 
  醫院的漂白水最大的用處就是可以及時的止住回憶,刺鼻的味道令人作嘔。白慘慘的牆壁和看不見盡頭的走廊,讓醫院變成了極為嚴肅的地方。二樓婦產科新生兒剛出生的同時,五樓內科的老爺爺剛因為血癌去世,在這麼一個大生大死都司空見慣的地方,你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也是你為何那麼討厭醫院的原因。小時候你的身體不好,三天兩頭往醫院跑,那時都是母親帶著你,你被抱在懷裡,看到的都是白色,和現在簡直如出一轍,你這樣想著。
  醫生猝不及防的話語把你拉到現實,你看了看,眼前的報告單和醫生撲朔的眼神,醫生說鬱症給你帶來的困擾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或許你是在K走之前患的病,也可能是在那之後患的病,醫生說沒辦法準確的判斷時間。
  你苦笑的搖了搖頭,這是你在受了委屈之後最喜歡做的動作,既是一種無能反抗,又無可奈何的悲哀。你不願意住進醫院,不願意面對每天煞白的牆壁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不願意看到堆積成山的藥物和人們徹夜痛苦的哀嚎。醫院這個是非之地你自小就避之不及。已經好幾年了,即使多麼嚴重的病,也只依靠著藥局開的藥和自己頑強的體質硬撐下去。
  醫生毋庸置疑的眼神忽然看向你,讓你覺得窘迫,你下意識的想要避開,卻發現周圍白茫茫的一片似乎更加可怕。憂鬱伴隨重度焦慮,八個字彷彿讓你想起小時候他們拿著指甲劃黑板一樣的掙扎。如果不住院的話根本無法依靠自己痊癒,醫生的話語如黃鐘大呂一般,震得你心裡發慌。你不願把自己當成一個病人,自小即是。你寧願承認是這個社會病了,是受到社會荼毒的人們病了。
  眼睛前面彷彿冒出了金光,像是西遊記裡孫悟空從太上老君煉丹爐裡面蹦出來那樣,你現在腦海裡就如同千萬隻孫悟空在與太上老君糾纏不休。以往的你總喜歡逃避,就連小時候看動畫片,演到駭人的片段時,你總會拿起枕頭擋在眼前一樣。但是這一次,似乎是到底了,你的悲傷無處可藏,卻無人可訴,只能將眼睛睜開,去面對這個世界,也是面對自己。
  佛是講因果的,如果K的出走讓你患上了病,那麼這個病又讓你得到了什麼。你不得而知,亦不會知道,現在橫亙在你眼前的,是一條更大的天塹。
  你還是乞求醫生能不能回家自己治療,甚至做出很多滑稽的姿態試圖告訴醫生你沒有病。但是醫生對於你的請求一直是充耳不聞,直到你累了,停下了無意義的動作後,才發覺自己剛才好像真的滑稽,或許自己真的是得病了吧。
  醫生還是正襟危坐,像你這樣患者他可能一天會遇見十個,那些故作滑稽的姿態和楚楚可憐的表情或許早已見怪不怪。你總是覺得世界上最無情的人就是醫生和法官,一個見慣了分離,一個看透了悲喜。
  你決計不能再逃避了,K的出走的確對你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被活生生地剝落。你已經許久沒有沉下心好好做一件事情了,大部分的時間都耽於過去的回憶無法自拔,你總是制止自己去想以前的事情,但是你心底卻止不住的想,可是想有什麼用,無異於飲鴆止渴而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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