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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 ──落番的廷芳伯回來了

發布日期:
作者: 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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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啟瑞堂哥是兩年前的事了。我坐在屋外的石板條上,閒散曬著早春的太陽,偏僻的山下村落,除了幾聲鳥叫,四週都是一片靜寂。
這個平常的午後,我無可聊賴的滑著手機,偶而抬頭看著從頭頂飛過的飛機,引擎聲轟隆隆的響著,村子就在航道的下方,每天總有幾十個航班呼嘯而來,然後又呼嘯而過,降落在幾里外的機場。
一輛汽車緩緩開進村裡,駛過彎道時,輕輕的按了聲喇叭,離村道不到五米的我,抬頭看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駕駛面孔。
『士鴻嗎?』他喊著我:『我是啟瑞啊。』
我點點頭,說:『啟瑞哥回來了?』
啟瑞堂哥笑了笑:『昨天回的,清明節到了,回來掃墓,也順便看看。』
在啟瑞堂哥的車子駛進又駛離村子的同時,一些陳年往事,倏地在我腦海中翻滾起來。
1
1970年,也是早春的時候,小學三年級的我放學回家,聽母親說,廷芳伯從南洋搬回村裡了,帶著廷芳伯母和兩男兩女四個小孩,一家六口,挨家挨戶的送了些南洋糖餅跟小藥品之類的;我隨手拿了一塊糖果,酸甜又微顯腥味的陌生感覺,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廷超伯是廷芳伯的哥哥,一家人在村裡住著,老家除了寬敞的三合院院落,旁邊還有一條長長的護龍,早些時候,看到護龍在做些整飭,才知道是廷芳伯返鄉後的住所。
就這麼搬回來了,六米寬、近二十米長的護龍裡、安頓著一家妻小;廷芳伯除了在家裡騰出五六個平方的空間,開了間小雜貨舖,廷芳伯母看顧著,賣些零碎物品,還買了輛車,農閒的時候,廷芳伯就開起計程車,做點營生。
村子裡第一台電視,就是廷芳伯家買的,黑白的、二十吋的規格,一尺多的寬度,配上一尺左右深度的外殼,漆著深色咖啡的色調,活像擺碗的櫥櫃一般;此後得空,上廷芳伯家看電視,便成了我們這群小孩子,每天雷打不動的節目,從黃俊雄布袋戲到張宗榮的武俠劇,乃至於晚期一些的西螺七劍、保鏢等,讓我在小學畢業前幾年,變得多采多姿起來,雖然擠在廷芳伯家逼仄客廳裡,小孩子也常為了視線問題相互吵鬧,沒有轉播站的當時,看個電視還得看老天的臉色,但我們依舊樂此不疲。
廷芳伯的四個小孩,分別轉到我念書的學校,老大啟瑞長我兩歲,上了五年級,老二啟慶跟我同班,至於雙胞胎姊妹育薔跟育薇,則一起上了一年級。啟慶在班上的成績並不好,每次考試滿江紅居多,挨棍子也沒少見,不知道跟他們在南洋念的課程不一樣有關,還是初來乍到的原因?跟同學吵架、鬧意見時,偶而從他口中迸出一些類似土話的言詞,我並不能理解,直到後來,才知道他用越南話罵了對方;至於啟瑞跟雙胞胎姐妹的成績如何,我並不在意,倒是姐姐育薔,白白淨淨的,很是可愛,跟妹妹育薇黝黑的臉,和有點粗壯的身材,有著相當明顯的不同。
小學畢業那年,廷芳伯在護龍旁的空地,搭建了一間鐵皮屋,擺放一張撞球台,零散的做著附近阿兵哥的生意;我也會跑去敲上兩桿,幾次,父親拿著棍子尋來,我在前面跑,他在後面追,不時聽他嘴裡罵著:有力氣拿球桿,怎麼沒氣力拿鋤頭?
2
不高的個子、微胖的身材和圓圓的臉,夏天時總穿著帶著南洋風味、寬鬆的衣服,初期的那些年,我很少看到廷芳伯母在鄰里間串門子,只有村裡廟會的時候,看到她提著供品來廟裡燒香拜拜;見面時,我禮貌的問候,她也親切回應,只是含糊又不標準的口音,常讓我覺得怪異,可能是離鄉久了,金門鄉音也變了吧?當時的我是這麼想的。
我幾次看到一位的婦人,經過老宅門前,往廷芳伯家走去,這是他們返鄉定居前沒有的事,後來我才知道,她住在十里外的村子裡,母親說:就喊麗琴姑姑吧。
和廷芳伯母不同的是:麗琴姑姑修長的身子,深藍色、舊式旗袍勻稱的穿在身上,白淨著臉,頭上挽個髮髻,一眼就是細緻、講究的人,雖然也四十出頭的年紀,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了許多。而年少的我,從鄰里談資中拼湊出一個大概的輪廓。
廷芳伯迎娶了同年的麗琴姑姑,是二十一歲那年,婚事在古寧頭戰役爆發前的半個月,戰事在十月二十八日後,逐漸平息下來,但零星戰鬥仍持續著,詭譎的局勢、和原本捉襟見肘的生活,此時更艱難了,廷芳伯跟妻子提著去南洋發展的想法,說好了安定下來,接麗琴姑姑過去的,初嫁的新娘子,拗不過丈夫堅持,終究同意了。
1949年十一月初的一個清晨,廷芳伯跟著鄰村朋友,在后浦海邊的渡船頭,搭著漁船出海了,『十去,六亡三在一回頭』的年代,這句俗諺清楚呈現著落番時,拿命拚搏的風險,顛簸的漁船,惡劣的海域,沿台灣海峽一路南下,穿過澎湖,穿過南海,最後在越南富安省靠了岸,富安是胡志明市東北角的一個省份,往東靠海漁港的村落裡,居民打漁維生;初到時,廷芳伯打著黑工,跟朋友先在漁船上生活工作,兩年後,也慢慢收了漁貨,做起批發零售的生意。
生意忙的時後,阿蓮娜總會過來幫忙,阿蓮娜的家在富安西側的內地,到漁港謀生後,是一家服飾店的店員,常在挨著不遠處,廷芳伯的鋪面買些東西,幾次下來,慢慢就熟稔了;陌生的城市,同樣的出外人,偶而,阿蓮娜也會在漁貨舖廚房裡,簡單的料理幾個菜色,陪廷芳伯喝著一解鄉愁的酒。
交通不易,音信杳杳。離鄉多年,廷芳伯還是想著家的,也想著新婚的麗琴姑姑,但年輕的身體、不受控的靈魂,在遙遠的越南,富安省靠海那個漁港,廷芳伯跟阿蓮娜過起了夫妻生活,即便沒有像樣的儀式。那年,廷芳伯二十八歲,是他離鄉遠行的第七年。
兩年後廷芳伯有了長子啟瑞,再後面是啟慶跟一對雙胞胎姐妹。
麗琴姑姑知道這些事,是廷芳伯的來信中得知的,雙胞胎姐妹出生沒多久,廷芳伯把家書投了郵,跟麗琴姑姑說了這一路過程,末了,要麗琴姑姑另外找個合適的人嫁了;麗琴姑姑捧著信,顫巍巍的、斷了肝腸的哭著,最後哀戚的說:等了十幾年,最後是這樣的結局啊,一生都耽誤了,還嫁什麼?
幾天後麗琴姑姑離開村子,回了娘家,那年1962,她34歲。
3
緬甸排華事件爆發的1967年,根據紀載:(1967年)六月二十七到六月二十八日,緬甸排華殺掠事件,對當地華僑來說是一場浩劫,到處流竄的暴徒,沿途洗劫當地僑民的商店、工廠;越南地處緬甸東南,雖然隔著一些距離,但很多南洋地區,卻已因為情緒蔓延,顯得風聲鶴唳起來。
暴動持續著,焦躁又肅殺的氛圍,讓人喘不過氣來;一個晚上,廷芳伯提了返鄉的想法,這著實讓阿蓮娜為難,一來意謂著他將離開生養的故鄉,再者必須面對麗琴姑姑的處境,只是情勢比人強的兩難下,又當如何?
隨丈夫返鄉的阿蓮娜,並沒有遭遇到什麼為難,麗琴姑姑幾次過來探望廷芳伯,對新婚近一個月就離她遠去的丈夫,也沒顯露抱怨,是理解寬宥嗎?還是時代悲劇下的無可奈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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