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永遠有辦法讓老師看到更多可能性。
我的學生小璃的數學實力很強，來上作文課的原因是，一，常常在應用問題上吃癟，需要加強語文能力；二，國文成績和寫作成績拖了後腿，需要改善。
她的爸爸送她來的時候，對我並不是很認同的，因為璃爸自認寫作能力不錯，教女兒應該是綽綽有餘，沒必要額外花錢上作文課。但小璃有同學在我這裡上課，進步很多，小璃一來對爸爸不敢苟同，（我爸不會教啦；）二來也想認識一下同學口中的「世外高人」；於是璃爸半推半就的送小璃來了。
小璃跟我一見如故，很合得來，上課很認真。
璃爸跟我不太合得來，三不五時就要把我改過的作文再改一遍，覺得我虛有其名。
（小璃跟我都頗感困擾……）
幾個月過去，璃爸打電話給我：「小璃學作文一學期了，在學校看到題目還是寫不出來，真不知道她幹麼那麼想上作文課？」
我避其鋒芒，問：「請問小璃除了上作文，還有上其他什麼補習課？」
璃爸如數家珍：「英文，數學，鋼琴，她那些成績都很好……」
我冷靜應答：「請問小璃學英文多久了？」
這個問題讓璃爸很驕傲：「上幼稚園的時候就學了！學很多年了，她英文都是九十分以上！」
我笑：「是吧？她學英文五六七八年，才看出來成效，寫作也一樣啊，也是要涵養幾年，實力才會慢慢累積起來。」才學半年，是要她多厲害？
「哼。」璃爸掛掉電話。
小璃跟幾個學生一樣，都會提早半小時到作文教室，看看書，跟我說說話，休息一下。她很羨慕我跟我孩子相處的模式，很自然很輕鬆，她說她爸管得太多了。
也許小璃喜歡上作文課，不是因為特別熱愛寫作，而是因為這個環境讓她放鬆，這個環境裡講理的大人也讓她放鬆。
管得多不代表愛得多；愛得太「兇」，反而會把孩子嚇跑。
小璃很喜歡我寫的文章，每一篇上報的文稿都要看上好幾遍。
一段時間過去，璃爸來接她的時候，恭恭敬敬對我說：「老師寫的文章很好看捏，原來老師真的會寫作文啊。」
後來璃爸就不太改我改過的作文了。
現在我才明白，帶頭投稿這件事，除了是以身做則以外，更重要的是職業生涯需求。
小璃開始熱衷看書，尤其願意借我看過的書，她說：「重點都劃好了，還有心得分享，特別好看。」
哈哈，我有劃書做筆記的習慣，我看過的書從來不會乾乾淨淨；沒想到那些劃記變成學生的導讀。
我再跟璃爸通電話，他語氣就客氣多了，「小璃現在作文進步到哪裡我不知道，但是她現在很愛看書，會要求我帶她去逛書店，還要求我每個月至少給她買一本新書，很多書都是老師介紹的，她買的書我也很愛看，謝謝老師啦！」
小璃的寫作能力進步很和緩，大約是能拿到三級分四級分的中間程度。
不過璃爸再也沒有指責過我了。他說，愛看書，甚至比能寫作更重要。
小璃最喜歡在作文教室裡，一邊看書一邊跟我分享討論，她說這種感覺特別美好。
我問：「妳跟妳爸一起看書，不會互相分享嗎？」
她搖頭。
為什麼？
「我爸說我喜歡的點都不是重點。我懶得跟他說。」
懂了。璃爸的分享是「灌輸」，有點半強迫了；而我的分享大多時候是傾聽，傾聽的目的是了解和溝通。
小璃待在我身邊的樣子舒服自在，不論看書或寫作，那樂在其中、神采飛揚的笑容，大約是一個作文老師最大的成就。
小璃上了兩年課，語文能力慢慢提升上來，不過作文還是不太會寫。
我擔心我沒教好她，她卻說：「不會啊，我進步很多捏，我現在不怕寫作文了！」
我微笑。我學到了，當老師的不要太計較，對孩子來說，從「討厭」到「不怕」，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她介紹了不少同學來我這裡，她跟同學說：「那個老師很會教喔。」
同學問她：「啊是怎樣會教？」
小璃笑嘻嘻的說：「老師會跟你做朋友。」
同學說：「蛤？」
小璃說：「反正上作文課很快樂啦！」
我慢慢明白了，也許我最厲害的，不是教會孩子寫作文，而是教會孩子喜歡閱讀，並且喜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