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是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旅遊家。他到處尋幽訪古，說實在即便是交通發達的今日，他的壯舉還是令人佩服萬分。想到廿多年前自己漫遊大陸神州時，隨心所欲到處行走，以為可自比徐老先生。但仔細想想我可沒他好命，至少的行旅還有傭人擔著行旅。二○○一年的五月中廿三日我逛到了貴州，想要瞧瞧中國最大的瀑布，至少地理課本上是這麼說的。按照原訂計劃我應該是從桂林搭火車前往貴陽市，再由貴陽市一訪黃果樹。不過在火車上認識了當地的朋友-胡兄，在這位朋友熱情邀約下，要介紹當地的朋友當我的嚮導並且與我一遊黃果樹大瀑布。於是我便更改了行程前往安順市去，再從安順出發前往黃果樹，以及附近幾個名勝。從桂林到安順，足足花了十八個小時的車程。前一天晚上十一點出發，隔天下午五點才到。
安順市，也是當年徐霞客到黃果樹之前逗留的最大城市。不過安順在我到達這裡之前從未曾出現在我的人生，而它給我的第一印象卻是童山濯濯，幾條大道簡單的構成了這個貴州省的第二大城市。如果讓我以台灣的都市比喻，我覺得安順蠻像一張刻意沖洗成泛黃色的宜蘭市照片。我這樣形容好了，當天傍晚火車抵達時，我們下車的方式挺特別的。我們從半層樓高的火車上躍下鐵軌，然後從兩列火車的「輪下」鑽過，再一路穿過顛簸的鐵道到達車站的出口，這可算是難得的經驗吧！
出了車站，沿著車站正前方的馬路直走，胡兄幫我找了家便宜的旅館，住一晚廿塊人民幣。當天晚上一同品嚐了當地「地道」的食物，也就是咱們所謂的「道地」的食物。卸下行李後，當然到街上的小館子吃晚餐囉！這條街上的店面都是小小的一格，深度也淺淺的。幾個肉攤上，橫躺著幾條去完毛的小動物，看來有些眼熟。後來才知那一條一條躺在桌上的屍首，是一隻隻刮完毛的狗；貴州人喜歡吃香肉火鍋，即便是五月的氣溫不低也到處看得見。雖然以中國的飲食史而言，「犬」的確是食材的一種，不過我可沒啥勇氣嘗試。所以我和胡兄特別叮嚀過，說明文明的我們不好背叛好友，與朋友講信修睦，更遑論把牠們當作食物。只是後來胡兄邀來幾個朋友作陪，幾番酒水之後，桌上也多出了一盆熱騰騰的火鍋，究竟是不是香肉火鍋，我可不記得了。只記得這鍋子裡的深綠色植物味道有些嗆，當地店家自己浸泡「五寶花酒」也讓人難以消受。所謂「五寶」當然是根據古老中國的民俗藥物製成，這五寶說出來真會嚇壞人。這五寶是令人怵目驚心：蜘蛛、蟾蜍、蜈蚣、毒蛇、蠍子，若不是我親眼瞧見、慘烈經歷，我還以為只是武俠小說中吹噓的劇情。
邀來的朋友中，少不了當地的地頭，某位「武警小隊長」。在當時每個地方的地頭蛇、外白內黑的狠角色，非武警小隊長莫屬。他的排場自然左擁右抱，在幾位佳麗簇擁下進場，而我出現的目的自然是幫胡兄在這裡的業務撐個場面，畢竟在這「內地」鮮少有「台賓」造訪。招待台賓對他在當地的意義，應該說是一種「能力」的展現方式吧！雖然胡兄個性爽朗，但畢竟如此熱烈的招待第一次見面的朋友，也不是一般常情。當然，這些都是我離開大陸之後，回頭細想的推論。當初選擇自助旅行，自然評估過各種可能的突發狀況。不過似乎突發狀況都是自己預料之外的情形，否則也就稱不上「意外」。
胡兄的助手是一位二十歲的小夥子，小文，文是他的姓氏。他們倆是汽車的業務，經營的地方在廣西、貴州、雲南這一帶。小文是一位熱衷網路、電玩和新手機的當代中國青年。當地的朋友則是姓王，年紀只比小文大了兩歲，卻已是一個小孩的爸。王兄弟的父親是文革時從洛陽下放到此的知識分子，與當地女子結緣落地生根。酒酣耳熱之際，王兄弟哭著感嘆自己沒父親的「文種」是個大粗人。不過大夥笑談著許多趣事軼聞，都是炎黃子孫的後代，酒酣後竟敞開心胸侃侃而談。
隔日天一亮，我先打點好當天夜車的車票，在黃果樹大瀑布之後，我打算直奔雲南的千年古城--麗江，所以得事先準備好車票以免亂了行程。草草吃點早餐，王兄弟弄來一輛小麵包車，我們一古腦的擠進去。一路上，王兄弟介紹了幾個當地值得一探的景點，不過這些只能當作未來再來安順時的動力吧！路途中，王兄弟還找來了當地一位知識青年，劉兄弟。劉兄弟一九九八年大學畢業後自願下鄉，來到黃果樹附近的小村落王家堡服務教學。不得不佩服這位青年，他的職志是推動環境保育與金絲猴復育，並且打擊風景區的人販組織。再來的黃果樹瀑布之旅，有這位劉兄弟解說實在是意外之喜。話說當年的徐霞客，在此地尋幽訪古的時候，因為不諳當地苗人的風俗，損失不少銀兩、跌跌撞撞，才千辛萬苦的找到黃果樹大瀑布。相較起來，這回我可比他老人家幸運多了。
過去貴州有「天無三日晴、地無三里平、人無三兩銀」的說法，這天地人三德不達，可不是啥好地方，貴州在歷史上是一個充滿瘴氣的落後地方。不過以現代人的觀點來看，這個地方應該是原始、林相多樣、物種豐富的好地方。根據劉兄弟的說法，我的運氣不錯，因為在我抵達之前，才下過幾場大雨，黃果樹瀑布的出水量增加不少。看來我比徐老先生福氣又多些，以目前全世界到處缺水的狀況而言，這幾天的甘霖可是得來不易。中國大陸究竟有多缺水呢？一項統計數據就足以說明了，在中國已經有高達五分之一的領土已淪為沙漠。
我老是提到這位中國古代的旅遊家，自然是因為他老人家是第一個紀錄黃果樹大瀑布的文人。在黃果樹大瀑布的下方有個望水亭（不過不是當年徐老先生造訪的涼亭），亭子旁邊的大石頭上有座銅鑄的徐霞客銅像，臥坐、望著奔騰直下的黃果樹大瀑布。根據徐老先生的描述：「忽隴菁虧蔽，復聞聲如雷，余意又奇境至矣」。在瀑布風景區的附近就能聽到隆隆大作的瀑布聲，此時恨不得背上長對翅膀，直接飛往瀑布而去，相信這份心情應與當年老人家的心情一樣。
「透隴隙南顧，則路左一溪懸搗，萬練飛空……；如鮫綃萬幅，橫罩門外，直下者不可以丈數計，搗珠崩玉，飛沫反湧，如煙霧騰空，勢甚雄厲。」這都不足以說明黃果樹大瀑布的壯闊。我這樣說吧！莫蘭蒂颱風掠過金門時的狂風暴雨，也不足以掩蓋瀑布所激起的轟天巨響，加上空谷的迴響，在瀑布底下你別想聽到身旁人講話聲音。磅礡的水是從天而降，像似一場不會停歇的暴雨，冰冷的空氣讓人倒抽了口涼氣。徐老先生說：「或許這不是他看過落差最大的瀑布，但卻是他看過最大的瀑布。」的確如此，我在黃山下、雲南的蒼山甚至台灣的武陵農場都看過落差更大的瀑布，不過相較眼前這個寬達百米的大瀑布，氣勢確實不值一提。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