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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紗照

發布日期:
作者: 曾慧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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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傳來公婆的婚紗照,問我她是否有點像阿嬤?細細比照她們當新娘的樣子,發現相距七十多年的攝影技術變革,婚紗照中的新娘,都呈現出一個女人驕傲英氣的時刻。
我母親沒有婚紗照,因父親家太窮。母親說沒到像館拍照,但她有租新娘裳,那件ㄇㄟㄌㄨˋ(禮服)水啊。母親說這話時,一種遐想的模樣,是很罕見的神情。我母親與婆婆都是那時代的老新娘。婆婆25歲結婚,公公原本要去當神父,但家中只剩他是唯一的男孩,哥哥15歲在二戰空襲中過世,所以父母親無法讓他到美國去受訓當神父。30歲,經人介紹與白沙鄉長唯一女兒結婚。那天是大年初五。婆婆說從此她的世界變得風霜辛苦。過年時,我與婆婆一起做年夜飯,婆婆總綁著一條紫紅小絲巾,穿著紅色背心,紅通通的雙手,我總要她別再浸水。這樣十年,我懷念。
我父親與母親兩人是同村同學,父親追母親時,母親已22歲,母親說:我不是沒人愛,才放那樣久,我是有喜愛你爸爸,但實在太窮了,考慮再考慮。父親早知母親聰明巧氣,時時與大舅舅混熟聊天,鎮日在母親家廚房灶口前繞來繞去,幫忙外婆到田裡抱高粱桿、添柴火。外婆跟母親說:都啊……架老啊,夠拖ㄌㄡˇ老新娘,人ㄟ嫌。母親就衝動又堅定的為愛啟程,決定走向村頭一號,不知那日後70年,一山過一山,層層疊疊,天羅地網,邊坡上的曾家終於等到這個傻氣的女人。別人打聽都打退堂鼓,她竟如此大膽,勇於不敢。
叔叔來道別母親,說了母親與他相處近七十年,是整個家族與他相處最久的人。我佇立一旁聽這白髮蒼蒼的八十自述,聽他說起與自己的父母、哥姊,妻子的相處都是戛然而止,唯獨與這唯一的嫂嫂常伴晚年,馬公潭邊,時常開車帶著嫂嫂外傭看病等候。日夜思來,不勝唏噓,悲傷無眠。母親心疼叔叔,沖犯屬羊,不讓叔叔相送。我堂叔聽聞後,陪伴鎮日。家族長老,說著他小時的潭邊人,一起學漢文的昔時、村人賢達,還背了千字文給我聽。也說著他幾年前曾到嘉義朴子去尋根,他與我們不同姓,因身為次子,頂曾祖母娘家姓氏的緣由。我內心澎湃,默默銘記。叔叔、堂叔分別是我的小學高中老師,也是澎湖許多人的啟蒙老師。
寫下我的父母祖輩,心中無限悲傷不捨,那飄零葉落中,彷彿一片片的自己,也隨之荒漠於大地上。努力振作一點又一點,文字後的我慢慢能仰天遠望。像是澎湖的一小塊老古石被嵌入一道長牆般,雖斑駁卻是篩滿陽光,海風透過縫隙吹來,庇護田園,花生地瓜慢慢長好。
這紀錄的一刻,是玄武黑岩,柱狀立命;是老榕深盤,股股脈脈互為扭力,鎮守廳旁院隅,安定著日後的紛亂無主,傷痛與失去。時刻沉著,哭過勇敢,堅強團結,家風綿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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