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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悔來時路

發布日期:
作者: 何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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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中國大陸廈門東方一隅,坐落一海上小島,早期稱浯江島,今為金門縣。中華民國43年(西元1954年)秋,金門島太武山麓下一個以姓為名的貧困村落-何厝村,誕生一男孩,取名何建來。祖父輩世代務農,生活窘迫窮困,勉強維持溫飽。民國47年8月23日,共軍砲轟金門,一連數天彈如雨下,烽火連天,滿目瘡痍之景象極為慘烈。五歲的我,正是純真懵懂之年,在長輩護佑下竄躲於壕溝、涵洞之內,上蒼庇佑,倖免於難。然而,房舍傾倒,田地崩毀,原本貧困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了。
民國50年間,部隊開闢金門環島公路,構工的工兵借住民宅,於是原本沉寂的村落,因為大批軍人進駐而活絡起來。村中的小孩,也與官兵逐漸熟稔,特別是部隊開飯時,晒穀場上圍坐吃飯,白米飯與豬肉炒菜的香氣,讓平日飲食粗陋的貧苦小孩,垂涎三尺。好心的老班長,也會招呼小孩吃饅頭、喝豆漿,這些平日無緣吃到的食物,令當時的我們印象非常深刻。
光陰飛逝,來到求學年齡,即跟著兩位兄長進入何浦國民小學就讀。幼年家貧,課餘均需分擔家務,放牛、拾柴等是必做之工作。當時學校有留級制度,可能一方面我需幫忙家務,習慣於野外工作;一方面對靜坐教室裡上課讀書不是我的本性,因此害怕上學,以至於15歲仍未能小學畢業,於今思之,深覺慚愧不已。
民國57年暑假,是人生的一次轉機。那時與村莊的小朋友在一起玩耍,其中有位已輟學的同學,在金門防衛司令部福利處的理髮部學習技藝。他告訴我目前還在招募學徒。我心中泛起一絲希望,自己既然對讀書排斥厭惡,不如跟他一同上山習得一技之長,每月還能領得50元零用錢。或許冥冥中已有安排,父母親也贊同我的想法,就此開始我的學徒生涯,重新喚回我因讀書不佳而喪失的信心。
在理髮老師傅悉心教導下,我學藝非常認真,很快便能獨當一面;隨即在原單位服務半年後,經福利處同意,可自行接受外聘,並順利的在山外街上一家理髮店謀得一職,每月有一天放假日回家。一個月後,有了人生第一份薪酬,欣喜若狂,飛奔回家見父母,小心翼翼從口袋掏出掙來的薪水,如數奉上母親。母親接過,瞬間一片靜默,空氣彷彿凝結一般,她早已激動得熱淚盈眶。好一陣才說:「好多錢!」。貧苦人家三餐能有地瓜果腹,已很滿足。我那其實不多的薪資,對父母親而言已是一筆大數目了。
民國59年新春剛過完年,一日清晨寒風刺骨,有三、四位年輕人身著西裝手提皮箱,瀟灑地走在山外大街上。我將所見與同事分享,後來聽老闆說,他們都是金門籍的「總統衛士」,每年都會返鄉過年、探親。他們神采飛揚,很受鄉人賞識尊重。當時自己正值青春年少,羨慕之情無法言喻。年後又聽聞第三士官學校近期正在招生,從那天起我起心動念,油然而生投考士官學校的意願。
某日理髮店放假,趁返家之便,鼓起勇氣稟告雙親欲報考士官學校,父親卻極力反對,但在母親的應允下,違背了父意。翌年(民國60年)過完春節,記得是大年初五,身披「報效國家」的紅彩帶,坐上軍用大卡車,沿路接受鄉親歡呼,順利進入金門陸軍第三士官學校,從此開始我的軍旅生涯。
進入士校,即被編入第一大隊第一中隊第三區隊第六班,學號60號。隊上同學年齡大致相仿。大家吃住一起,同甘共苦,時而嚴肅、時而嬉戲,白天上課、操練,夜間則安排隨營補習的課程,加強國中、小的學業知識。時光悄悄,半年很快過去,由於我的勤奮與努力,當選模範學生,並榮獲張華庭校長的表揚。金門冬天酷寒,尤其東北季風肆虐,塵土飛揚,訓練與操課備感艱辛。課程接近尾聲,某日朱代榮區隊長傳來消息,士林官邸長官即將來士校挑選衛士,在兩中隊中精選32位學員受訓。幸運的我也是入選的隊員之一。之後才知道,當天去挑選的長官,即是現任的警衛隊隊長朱恆清上校。
經過一年的嚴格軍事訓練,民國61年1月31日,我從陸軍第三士官學校畢業,分發到陸軍六十九師第二營兵器連42砲排擔任第二班班長,營部就在古寧頭村莊旁的海防線。時序已近年關,營部計畫在古寧頭村落旁修一條「慈堤大橋」。記得那夜正是寒風刺骨的除夕夜晚,為搶海水退潮時段,在營長親自帶領下,全營配合工兵部隊,搬運石塊,為「慈堤大橋」填滿地基工程。此時岸上鞭炮聲四起,家家戶戶慶團圓,而我們正在為此堤(據說是經國先生屬意之作)熬夜搶灘。此景此情,不禁想起家人熱鬧圍爐的溫馨氣氛,心緒複雜不能自已。現在偶爾返鄉,也會上橋走走,緬懷寒酷裡弟兄們與海水搏鬥的除夕夜。仰望長空,髮絲已白,青春不再,經國先生也已遠去,腳底下的「慈堤」卻仍堅固如初,風蕭蕭,「慈堤」之端,願有經國先生及弟兄們留下的芳蹤足履,將永為後人憑弔!
同年六月份某日,接獲上級命令,將在隔日破曉時分於海上射擊演習。第二砲基準砲在我的指揮下,發射42砲12發砲彈完全正中目標,榮獲上級嘉勉,此事印象特別深刻,亦是我軍旅生涯頗值一提的榮譽事蹟。
民國61年7月初,進到憲兵學校為期八週的專業訓練;同年10月4日,一個值得記念的關鍵日子,沿路國旗飄揚,普天同慶光輝十月,我們一群同學正式踏入夢寐已久的英雄聖地,全隊學員在集合場上列隊開訓,氣氛嚴肅緊張,耳際傳來果敢堅定的聲音:「注意,我是你們的區隊長劉獻榮,你們現在是一塊廢鐵,這裡要把你們磨練成鋼。」至此又開始二個月的魔鬼訓練,出操、射擊、拳術,每天晨跑到警衛隊最高據點(71號據點)再繞山一圈,體力負荷極大。
隔年,正式領取人令(總統府警衛隊第五梯次下士衛士)一紙,分發77號三區隊,位置離官邸50公尺處,勤務為站崗網球場旁第九步哨;數月後轉調內衛區隊,更為艱苦的官邸大門口軍衣哨。此哨雖苦卻不無聊,因配有警務員、便衣哨及軍衣武裝哨共三員,主要勤務為管制人員及外賓進入官邸,查驗車輛號碼確實無誤才予放行。除休假外每天站二歇四,久了也能勝任應對。年底又調至侍衛區第三值位,此哨位就在官邸大客廳外的花園處,管制人員出入;若遇氣候適宜,蔣夫人會在國畫大師黃君璧的指導下在花園就地寫生作畫。
時光飛逝,63年春節過後,進入警衛隊已近三年。人生際遇瞬息萬變,總在不經意中巧遇。這年春天特別冷冽,二、三月間氣溫仍低,冷得直打哆嗦。記得前一日陽明山仍瑞雪紛飛,天寒地凍,未料隔日快雪時晴,中午時分晴空萬里,一抹豔陽溫暖了整片花園。正午時刻(11~13時)正是我執勤時間,12時左右接獲侍衛官通報:「老先生(官邸稱總統為老先生)要出來散步、曬太陽。」頓時無暇旁騖,立刻端正儀容,肅立在官邸獨有的四片玻璃大門前敬候。
此時我必須闡述一下值衛守則。四片玻璃大門平常不能開啟,老先生與夫人要出來方能打開。然而四片大門沒有門把,僅在木框鑽兩個小孔,深入兩根手指使出二指神功,用力往左右拉開,時間必須「不快不慢」分秒不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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