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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月光之外

發布日期:
作者: 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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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生病時,妻子多次返鄉照料,即便父親生命後期,依然與我在醫院陪侍,陪著我在救護車裡,一起抱著留一口氣的父親回家;母親離世前,多次進出醫院,猶原是妻子長期陪我守候,直到母親身後;而後事期間那些煎熬的日子,同樣有她的操持跟陪伴,才讓焦慮緊繃的我,有些喘息的舒緩,這一切,處處都有著她心力跟勞力付出、和溫柔相待的影子。
年已花甲的我,不只一次的想著:人生過程最大的意義跟責任,無非就是一個送往迎來、養生送死的循環,小時候,父母親把我們養大,當我們長大了以後,父母親卻老了,而我們也殫精竭慮的把子女養大,他們長大了,我們卻也老了,或許這就是人生吧?無可逆的宿命與結果?
在家鄉的那些日子,晚飯後,我常常跟妻子從村道走到村外,尤其是有月光的時候,我們踏著月色緩步而行,也踏著月色,及不遠處太文山上,書院輝映而來的一片燈光緩步而回。學齡前,我在這條路上送走了爺爺奶奶,在我步入中老年的時候,我也在這條路上送走了生養著我的父母親,而這一切,看似遙遠,但又如此這般的歷歷在目,讓我不只一次的想起椎心刺骨的那句話:「父母在時,人生尚有來處;父母走後,人生只剩歸途。」母後,我幾次返家,再也見不到倚門而望的她了,空曠的屋宇裡盡是冷清寥落,也再聽不見她喚著我的聲音,而今而後,我的人生是否也只剩下歸途呢?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這是蔣捷膾炙人口的〈虞美人〉,作者藉由「聽雨」的意象,描繪著少年、中年到老年各自不同時期的不同感受;而我則喜歡把「觀月」的概念代入,不也一樣生動嗎?是的,年少輕狂,我看著家鄉的月亮、中年客旅在外,我看著台北的月亮,及至即將老矣的此時,我看著異鄉又異鄉之外的廣東的月亮,這數十年的歲月更迭,心境早已隨花開花落一般,無以復返,而月亮還是月亮,照過唐朝的張若虛,照過宋末元初的蔣捷,也一樣照著家鄉的妻子和客地的我。
張若虛的詩境總是那般的讓我心馳神往,每每想起「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時空環境的轉變,離分的人看著一樣的月亮,而它就像紐帶一般,糾纏著彼此綿長不斷的思念,至死方休,了無絕期。
此時,離家千里外的惠州,我打開窗子,農曆正月二十下弦月的月色,正流淌在客地的屋內,我一面思索著,一個月後,母後週年的忌日裡,是不是一樣是個有著月光的日子?母親怕黑,生前夜裡睡覺,總要在臥室留盞小燈,如果有滿滿的月光,或許能陪著她,讓她不再覺得孤單寂寞;一面又思索著張若虛那句:「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以及王安石《泊船瓜州》裡的詩句:「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而在東飄西盪的日子,彷彿離別本身就是一件平常的事,在學校念書時,白居易《琵琶行》說的「商人重利輕別離,上月浮梁買茶去」,我並非商賈,只是想著在現實生活、和心中理想找尋一個出口而已,我依然沒有停下腳步的繼續前行,之前無法體會「輕別離」的意義,慢慢的也已了然,正所謂初讀不知文中意,再讀已是書中人,或許這就是人生,是歲月積累和沉澱後的結果?
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說:故鄉是一種心靈的歸屬和感知,或許該去找回這份歸屬和感知的,在我還來得及的年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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