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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塞下曲」 凝望

發布日期:
作者: 劉文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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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服預官役的烈嶼師是負責小金門海防任務的重裝步兵師,這個師比較特別的,就是下屬各部隊的駐地十分散佈,加上大小金門,這個師共在八個島嶼上進行部署。
而在主要編制的七個步兵營裡,小金門本島共部署了三個營,分別負責東一線,南一線以及北一線的海防任務。另外有一個營部署在大二膽島,還有一個營部署在大金門水頭,負責防守水頭碼頭及金烈水道,也就是烈嶼師與大金門之間來往的交通命脈,自己要負責看好的意思。
有一個營是集訓隊,專門負責新兵從新訓中心到下部隊之間所需要進行的各項銜接訓練。
最後一個營是基地營,各步兵營在駐地服勤一段時間之後,都要進訓基地,專心進行戰鬥及戰術訓練,並作為烈嶼師的預備隊,戰時可視需要投入。
我在夏天入秋時登上烈嶼師所屬的復興嶼擔任指揮官,整建廚房、開闢寢室、架設淡水管路、構工浴廁、接待總司令以及參謀總長,天天與長壽菸高粱酒共同面對人生轉變,最後還把復興廳裡幾百本的藏書都給看完,終於時節轉為寒冬,島上地勢平坦,冷風刮過是沒有地方可以躲藏的,這讓在復興嶼上的生活更顯得為苦冷淒涼,我們終於受命要在嚴冬之際,隨著所屬營連移防回小金門本島進行基地訓練了。
島上的生活條件雖然惡劣,但是輕鬆的一面也不少,比如說體能訓練就從來都沒做過。這時候要下島進訓了,士官班長跟我說,大家體能都很差,為了避免在基地裡遭受刁難岐視,讓人家說你們復興嶼來的部隊就是爽兵,最好還是在島上就加強一下跑步的訓練。這當然有其必要。國軍的跑步鑑測是徒手著運動鞋,距離三千公尺,我們在復興嶼上當然是沒有這麼長的道路可以實施訓練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沿著環島的水泥步道繞著圈圈跑,我算了一下,三千公尺總共要跑二十二圈,心裡也不由得苦笑,我們真的是被禁錮在一座好小好小的島嶼上啊!
當然,就像我在南山頭據點背值星時一樣,當時按師部規定,小金門本島各連隊每周要實施兩次跑步訓練,值星排長要帶著部隊跑步去八達樓子簽到。但我卻總是在跑步的部隊旁騎著單車去簽到。在復興嶼實施跑步訓練時也一樣,我看到大家跑三千公尺跑得死去回來,我是島主,在旁邊悠然地抽著香菸,偷懶不入列跑步,也沒有人能奈我何。只是當初怎麼樣都想不到的,這麼多年過去,我後來居然養成了每周跑步的習慣,距離就是當時國軍鑑測標準的三千公尺。
接防的部隊也陸陸續續上島了,在還沒有交接移防之前,他們就在復興廳裡打地鋪就寢。很讓我驚訝的,他們竟是師裡面的精誠連。精誠連的角色其實就是師長的衛隊,平常部署在師部旁邊的麒麟山腳下待命防變,沒有什麼其他的任務,所以專精各式體能戰技的訓練,是很有戰力的部隊。我不太清楚為什麼精誠連會移防到我們這個偏遠的小島來,但儘管外島部隊並不像台灣本島的野戰部隊這麼樣地勤訓精練,精誠連畢竟還是精誠連,我見他們體型精壯,動作敏捷,服裝整潔,嚴守紀律,確實是不同凡響。新任的指揮官是低我一期的預官學弟,嫌棄我們原來在島上的弟兄紀律鬆散,也覺得當時新建廁所工事延宕,我們原駐守單位已經無力完成,這燙手山芋也只能丟給他接手,在言談之間,我可以感覺到他心中的不認同。
但我們是長期部隊分散,各排各連都都部署在第一線的海防部隊,這是乞丐兵中的乞丐兵,沒有辦法與長期部隊集中的精誠連相比。部隊集中的優點是軍官幹部完整,精誠連當然選官又選兵,資源怎麼樣都比第一線部隊要充沛,不像我們在前線要自謀生路,因地制宜,難免會有些彈性的作法。
這位學弟我後來還在臉書社團上見過他的留言,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當年的往事。
島上的重型裝備包括淡水機、發電機、火砲、重型機槍以及各式彈藥等就地交接,雙方開始清點,我們也對接防部隊實施了主要防禦武器五七戰防砲的兵器教練,而我就島上的生活環境、地形以及工事對新任指揮官進行說明,一切交接工作完成,所謂鐵打的營舍,流水的兵,我們也就必須要離開復興嶼這座小島了。
退伍許多年之後,我們同島的弟兄告訴我,他們都先下島離開了,只有我獨自受命在島上多留了三天,確保雙方交接順利完成,這是很合理的作法,但不知道人類的記憶本能是不是會刻意淡忘失意孤單的時光,我卻徹底地忘了這件事,等到弟兄們提起,我才覺得好像真是如此,而且我還繼續霸占著指揮官的寢室,讓接任的新指揮官跟他的弟兄一起去擠士官兵寢室了。
我只記得離開復興嶼的那一天,我沒有失落,也沒有留戀,站在緩緩駛離碼頭的小船上,我凝望著碼頭邊的藍框白底地標,上面書寫著<復興嶼>三個紅色大字,我知道我這一輩子再也不會回到這座滿載愁緒的小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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