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動不動就擰人家的臉頰，起初是一片紅腫，過後變成瘀青，現在還有疤痕啊，難道你沒看見？你說很少讓她吃臭酸的隔夜飯，不就證明曾經有過嗎？你真是不打自招。」
「她做錯事才會挨打，我娘又不是神經病，怎麼會無緣無故擰她、打她或罵她，吃臭酸的隔夜飯只是偶而啦，又不會死人！」
「你娘固然不是神經病，但虐待人家就是不對，我們本地話叫著『苦毒』，你應該聽過這句話才對吧。」
大箍呆強辯著說：「那是後母虐待『前人囝』才叫苦毒，跟養母教訓養女是不一樣的。至少我娘很少讓秀香吃『臭酸糜』，也沒有讓她穿破衣服，而且她自己又會梳頭洗面，不會有蓬頭垢面的邋遢樣。你憑良心說說看，這樣對她還不夠好嗎？」
「如果沒有咒罵她，沒有擰她、打她，一定會更好。你聽過你娘罵她嗎？除了『夭壽』、『袂好』、『摳頭』、『絕種』，還有『夭壽死囡仔』、『袂好死囡仔』、『摳頭死囡仔』、『填海死囡仔』、『膨肚死囡仔』，甚至還有一句更惡毒的『夭壽死囡仔，汝會死袂出世！』幾乎什麼能罵的髒話都罵出口。」
「這沒有什麼啦，村裡那些嬸婆、姆婆和嬸、姆，又有那一個不會罵人的，就像我們男人開口就是『幹』那麼稀鬆平常，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啦。而且被罵夭壽，也不會真的夭壽；被罵袂好，不也活得好好的麼？所以我覺得我娘罵秀香只是她的口頭禪而已，而且她不但沒有夭壽，也沒有袂好，至於死後會不會『出世』誰也不知道。總說一句啦，我娘是嘴壞心腸好，雖然她很會罵人，但卻從來沒有害過人。」
「可是我娘卻從來沒有用這種惡毒的字眼罵過人，俗語不也說：『心歹無人知，喙歹上厲害』麼。」
「大家都說你們家是『好額人』，你爸爸『落番趁番爿錢』，按月寄錢回家供你們花用，所以你娘不必上山下海為生活忙碌。而且你娘除了讀過書，穿著也體面，又懂得梳妝，講起話來又是輕聲細語，就像貴夫人一般。如果她會用那種粗俗的話罵人，那不是很奇怪嗎？要是秀香能到你們家當養女，一定會很好命，但是她卻沒有這個命，注定要在我們家，做我娘口中的夭壽死囡仔。」
「所以你應該對她好一點。」
「有時候雖然覺得她可憐，但討厭她卻沒有改變。因為大家都說長大後要跟我成親，聽他們這樣說，卻愈增加我對她的厭惡。」
「既然覺得她可憐，就應該對她好一點，至於長大後會不會跟她成親，不但還早也是一個未知數。如果不能成親，則可做兄妹，所以你不能再討厭她了。」
「人真的不可貌相，你明明個子比我矮，懂的事卻比我多，就好像是我的老師，大家都叫我大箍呆，我看一點也沒錯。說真的，我從來沒有想過不能成親則可做兄妹。認真說來，秀香真的很可憐，應該對她好一點才對，不能像之前討厭她、欺負她，這樣實在太過分。」
「大家都叫你大箍呆，可是我從來沒有這樣叫過你，因為我們是好朋友。人家可以戲弄你，但是我不能，這樣才叫朋友，你說是不是這樣？你剛才說的一點也沒錯，當人家的養女實在有夠可憐的，如果還動不動就遭受人家的打罵，那更是悲哀。所以你必須對秀香好一點，把她當成妹妹來看待，一旦你娘擰她或打她，你要勸勸你娘不能這樣對待人家，或乾脆站出來袒護她，不要讓她受到傷害。」
「我娘打起人來實在有夠兇狠的，而且惟恐左鄰右舍沒聽見，每次都是大聲小聲地邊打邊罵。坦白說，秀香做我們家的養女，實在有夠可憐的。但是我討厭人家說長大要跟她成親，如果把她當成妹妹看待，我還可以接受，也絕對會改變之前的態度，對她好一點。」
「這樣就對了，你就把她當成妹妹來看待，但不要忘了，既然做哥哥就要保護妹妹，不要讓她受到傷害。」（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