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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阿嬤

發布日期:
作者: 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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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嬤已經過世了很久的時間,每當午夜夢迴時,我仍然會想起她。
在我的記憶中,我與太太剛結婚時,當時為考量減少支出,能多存一些錢,當職業軍人的我,便與太太暫時住在娘家,亦就是阿嬤的家。由於太太是阿嬤的第二個孫女,除了有已經出嫁的大姊外,下有四個妹妹及一個弟弟,全家人就住在中和三樓的公寓裡,住的已經夠擁擠了,但阿嬤仍然為我及太太特別騰出一間房間讓我們來住。
還記得我對閩南語聽的不是很懂,當時我就很擔心我會一個人待在家裡與阿嬤相處,因為我聽不懂閩南語,家中沒有人可以講解給我聽,但我發覺我講國語阿嬤是聽得懂的,當我用很破的閩南語跟阿嬤說話時,阿嬤會笑著跟我說:你還是說國語,我聽的懂。因此我在中和阿嬤家,講閩南語也鬧了不少的笑話。
當軍人的我只要星期三外宿及假日休假回到中和阿嬤家時,阿嬤皆會弄馬鈴薯煮排骨湯給我吃,聽我太太說:家裡從來不會弄馬鈴薯煮排骨湯來吃,是阿嬤特別煮給你吃的,我們也托你的福,有馬鈴薯煮排骨的湯可以喝。從那時起我才知道阿嬤對我非常的好。
緊接著第一個女兒出生了,當我在部隊沒有休假,及太太上班期間,這段時間內都是阿嬤幫忙帶小孩,當時的制度並沒有育嬰假可以請,要不是阿嬤不辭勞苦的幫忙帶小孩,那時我與太太真的不知道該如何。
還記得有一次我從部隊休假回到中和的家,太太特別交代我,明天要帶女兒去衛生所打預防針,隔天上午太太上班後,我便跟阿嬤說:我要帶女兒去中和衛生所打預防針。沒想到阿嬤拿起背帶,背著我的女兒便下樓往中和衛生所方向走去,當時我跟在阿嬤的旁邊,還記得那時天氣是夏天,炎熱的太陽與溫度讓阿嬤臉上汗水直流,我便跟阿嬤說:阿嬤妳休息一下,小孩讓我來背。阿嬤對我說:不要緊,孩子我來背,衛生所已經快走到了。
到了衛生所打完疫苗後,我的女兒可能因打針會痛,便嚎啕大哭起來,就看到阿嬤抱起我的女兒,不斷的哄著她不要哭,回程時仍然是阿嬤背著我的女兒回家,當下我心裡真的非常感動。
阿嬤好像是中和家的大家長一般,每當阿嬤弄完晚餐後,都會招呼大家吃飯,她總是最後一個人吃飯,對於加班沒回家的孫女,阿嬤則會留菜飯於電鍋裡保溫,每天晚上就會看到阿嬤站在公寓三樓的陽台上,往下眺望,等待所有的家人都回到家,並吃飽飯後,她才能安心,等大家用完餐後,阿嬤便會將餐桌上的碗盤及筷子收到廚房洗滌乾淨後,置放於碗盤櫃裡。
阿嬤對自己非常的節儉,一年到頭都是穿著深藍色的粗布衣褲,從來沒有為自己添購任何一件的衣服及褲子,平日阿嬤喜歡泡一壺便宜的茶葉鐵觀音來喝,另外阿嬤最喜吃的就是金門種植的花生,阿嬤每天喝著鐵觀音泡的茶水,並配著金門種植的花生來吃,這可說是阿嬤每天最快樂的事。
接著我的第二個女兒也出生了,且是早產兒,住在當時的空軍醫院保溫箱內,約住了二十一天左右的時間才出院,當時為了一些事情的考量,我決定帶著太太及二個女兒,搬回桃園平鎮自己爸媽的家來住,聽我太太說:阿嬤傷心難過了許久,因為阿嬤帶我的大女兒已有三年多的時間,朝夕相處,已疼入心,不捨我的大女兒離開她。
聽我太太說起金門的往事,就覺得阿嬤真的有女中豪傑的魄力,當我的岳父罹患肝癌過世後,全家賴以維生的經濟支柱倒了,空盪盪的田園已再也看不到男主人的耕種。
此時我的岳母每天以淚洗面,當時阿嬤看到這種情形,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便做出舉家遷台的決定。
阿嬤帶著全家人到達台灣後,先租屋於板橋,另外阿嬤告訴全家人說道:到了台灣之後,不能三心二意,要有破釜沉舟之精神,我們全家絕無退路可走。
後來全家人在阿嬤帶領打拚之下,眾志成城,團結一心,在全家努力之下,終於在中和買了三樓公寓的房子,全家人從此才能安定的在台灣生活及工作。
另外聽我太太說:阿公早年為逃避二次世界大戰,日本帝國的徵軍伕,搭船至南洋的新加坡去躲避,一去便是三十多年,在這三十多年裡,阿嬤一人挑起全家的重擔,引領一家人勇敢的挺過許許多多的風雨,一路的向前行。
當時村子裡有許多像阿嬤一樣的婦人,丈夫為逃避日本帝國徵軍伕而出走到南洋,這些婦人的丈夫過了許多年後,都沒有返鄉探視,在當時生活艱困的情形之下,皆紛紛的改嫁,唯獨少數的婦人,包括阿嬤在內,堅持守著這個家,期盼著自己的丈夫能平安歸來。
一直到了阿公晚年生病時,才趁著雙十國慶僑胞歸國之機會,抱病歸來中和的家,在阿嬤悉心的照顧之下,花了三年時間,才讓阿公的病痊癒。
另外阿嬤也曾問阿公,為什麼三十多年待在南洋的新加坡,是生是死一點訊息都沒有,阿公自知理虧的對阿嬤說:他在新加坡三十多年的時間,在工廠上班所賺的錢,都拿去賭馬輸光了。
阿公覺得自己這輩子虧欠阿嬤的實在太多了,便向阿嬤說:這輩子虧欠妳的,下輩子我會做牛做馬,來報答妳對我的恩情及不離不棄的情懷。
但有二件事情的發生,讓阿嬤非常的難過,並且痛徹心扉,難以釋懷,還記得一次是阿嬤去市場買菜回家後,發現阿公倒臥於浴室裡,已無心跳,這讓阿嬤心中非常的自責,如果到市場買菜,能帶著阿公在身旁,一起同行,就不會發生這件憾事了。
辦完阿公的喪禮後,阿嬤傷心難過了很久的時間,常常站在陽台上默默不語,若有所思的看著天空,好不容易走出心中的陰霾,緊接著又發生大姊的意外死亡,這二件事情讓阿嬤最為心痛,並且重創了阿嬤的心靈。
後來阿嬤年紀老了。患有肝硬化及阿茲海默症(老人失智症),每當我帶著太太及二個女兒回到中和的家時,阿嬤看見我,就會說:你是誰?為什麼會來我家?聽了我的心裡真的很難過,阿嬤為了中和這個家,辛苦勞頓了一輩子,什麼福也沒有享受到,阿嬤從來沒出過國,到別的國家去遊玩過,也沒有到過有名的餐廳吃過大餐。
阿嬤這輩子都是在為子為孫忙碌著,阿嬤最終還是敵不過病魔的折磨而離世,但阿嬤堅毅的韌性及對我的好,我的心裡將永遠懷念著我的阿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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