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變調的結婚紀念日
元月二十日,是我與內人結婚的紀念日,但隨著她兩年半前杳然而去,這個日子對我來說,早已失去意義,早已失色變調了。
我們從相識、相知、相惜、相扶持,到決定共同攜手步上地毯的那一端,其中過程,並不順利,但由於彼此的「堅心」與恒持,終能修成正果,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們在結褵前,我原生家庭的家境,如用「家徒四壁」形容並不為過。
記得在論及婚嫁的某一個晚上,內人隨同其母親和三嫂,在夏興村的電影海報公告欄前跟我巧遇,我帶她們到家裡小坐,內人的母親(我後來的岳母)甫一坐定,即四處打量客廳,當她看到客廳的擺設簡陋,特別是「板堵」以上的樑柱與木構,盡是烏漆麼黑的景象,擔心她女兒日後一旦嫁過來,要跟著我吃苦受累,沒有好日子過。
無巧不巧的是,其後不久,內人的小弟偕我班上學生來家裡作客,先母招待他們之殷切,簡直如上賓,他回到料羅家以後,向其母大大誇讚先母和藹可親與接待親切,讓他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沒想到我班上學生這種「家的感覺」,竟然產生擴散效果,成了另一個「共組家庭」的契機,促成了一樁美滿良緣。
也許,很多人不知道,我和內人都不是彼此的初戀,但是從我們一經決定「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那一刻起,我們的內心深處,早已把對方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了。
婚後,我們互相信任,從不懷疑對方的交遊對象,我不否認自己的異性緣頗佳,但是半個世紀以還,我們都謹守這一道男女之間的底線,從不踰越,從不背叛。
記得有一次,內人的初戀,在大舅子陪同下,到山外家來作客敘舊,我趁他們聊天空檔,藉故外出,特地買回來兩份沉甸甸的土、特產,兩位貴客,一人送一份。
事情過後,內人語帶歉疚的問我:「為學,我和他之間以前的事,你都不知道嗎?」我說:「誰沒有過去?誰沒有往事?我的過去,妳不也是都知道嗎?」坦白說,內人聽了我這番話,當下是極為感動的,從她「感激涕零」的肢體語言裡,我讀得出抱歉來。
而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依稀記得,民國100年10月10日,一大早,我向內人報備後,即專程搭機前往台北市,再轉乘捷運到紅樹林站,探望臥病已久的「紅粉知己」蘇蘭老師,本來內人也想隨行(她們是熟識),但因家裡尚有子女需照料,只好忍痛放棄。
俱往矣,俱往矣!不談也罷,不想也罷!
內人從108年之年底發現罹癌四期且已多處轉移,直至111年撒手人寰,她罹病三年期間,我過的日子,充其量只能算是「非人的生活」。這三年來,我鎮日就是在山外、機場、新莊、林口長庚打轉再打轉,比旋轉中的陀螺還要六神無主、茫無終點、漫無目標,所以,我一頭本已斑白的髮絲,真正是應了那句「偷換了人間」,我竟在一夕之間,不知不覺變成徹頭徹尾的「白頭翁」了。
原本「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只是宋詞裡的舊句,但在此時此刻的我讀來,卻愈顯其滄桑感與落魄相。
在這近九百個輾轉反側、孤枕難眠、愁苦難熬的深夜裡,臨睡之前,我只能看看案頭擺放的愛書,看累了,隨手滑動手機,竟收看起之前很少碰觸的偶像劇,追劇的日子追久了,竟也搖身一變為追劇一族了。
我最愛觀看的是美女劉亦菲和帥哥李現主演的《到有風的地方》,沒想到,都到了這把年紀了,還在「為賦新詞強說愁」,如若內人天上有知,夢裡都會笑我這個「憨夫」癡呆得可以吧?
此生此世,我可能再也牽不到妳的手了,在這大寒的日子裡,我最擔心與牽掛的還是:太座大人,妳在那邊冷嗎?你會想念我嗎?
今天,是屬於我們的結婚紀念日,一向喜歡輕責我:這一輩子只配是書呆子,「不懂浪漫」、「不懂情趣」,更常數落我「嘴大吃四方」、「嘴巴像河馬」、「屁股擋城門」的妳,今晚,我們能在夢裡相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