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女兒的麥田心事
「柯老,您說這麥穗該怎麼摘?」我望著太武山腳下金黃的浪湧,將研究生時期未解的困惑拋向海風。彼時金門大學的鳳凰木還開得熾烈,母親那句「趁讀書找個在地郎」的叮嚀,隨季風捲入台灣海峽,成了扎進掌心的麥芒。
這些年相親局裡遇過台北科技新貴、高雄船運二代,卻總在聽見「婚後定居本島」時悄然退場。金沙鎮老宅門前的風獅爺沉默見證著:當同齡姊妹牽著孩子逛模範街,我仍在烈嶼燈塔下數著潮汐,等一艘載著在地情緣的渡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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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老拾起沙灘上的瓦片打水漂,漣漪漫過我們倒映在莒光樓金黃琉璃瓦上的影子。「知道嗎?柏拉圖的麥田實驗最殘酷之處,在於禁止回頭--但金門方寸之地,恰似環形麥田。」老人眼底閃過狡黠:「我們這代人相親要騎腳踏車繞島三圈,現在妳有電動機車,為何不敢掉頭?」
這話如醍醐灌頂。去年高粱酒節邂逅的縣府文創科員,因「不會甜言蜜語」被我劃入友誼區,卻在寒流夜送來伯玉路老舖的麵線糊;前月聯誼認識的水頭聚落修復師,雖無碩士光環,卻能對著十八支樑古厝說三天三夜故事。這些曾被「非金門籍」「不夠浪漫」標籤掩蓋的微光,何嘗不是飽滿的麥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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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困在麥田裡的姊妹們:
一、將「篩選」轉為「澆灌」
與其帶著評分表相親,不如學后湖海濱的木麻黃--接納鹽分方能長出韌性。試著在翟山坑道咖啡館約會時,問他「小時候怎麼躲砲彈」,而非「年薪多少」;邀他去建功嶼看潮間帶,比燭光晚餐更能照見真心。
二、讓風獅爺當紅娘
參加古寧頭田野調查、瓊林窯燒紅磚體驗等在地活動,比制式聯誼更易遇見靈魂共振者。去年「戰地遺跡導覽團」便促成七對姻緣,其中三對在陳景蘭洋房拍婚紗。
三、把焦慮碾成高粱穗
每日清晨沿慈堤慢跑,讓朝陽修復血清素;睡前寫下三件暖心小事:或許是邱良功母節孝坊旁阿婆送的蚵嗲,抑或相親對象悄悄修好老機車的體貼。這些微光會織成安全網,接住墜落的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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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夢見雙乳山下的麥田,我摘下沉甸甸的穗粒,竟是父親釀了三十年的陳高。醒來驚覺:所謂「純粹愛情」,或許就藏在金門人骨血裡--像黃厝三層樓芋頭綿密紮實,如金城蚵仔煎外脆內軟。
母親又來電催婚,我指著窗外笑:「看見建功嶼那對白鷺鷥嗎?潮水退時各自覓食,漲潮便比翼歸巢--這才是金門兒女的婚戀哲學。」話筒那端沉默半晌,傳來剝高粱穗的沙沙聲:「週末帶妳去西山農場,李伯兒子剛從福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