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的味道
童年,應說民國五六十年代,「米」對很多人來說,是夢想的美食,能吃上白米飯,非富即貴,能吃上加了米的番薯糜,就特感幸福了!
那時的米好大一布袋,偶同母親推著手推車到古崗村買米,矮小身軀推著沈重的車,尤其遇到上坡,古崗村那斜坡可不一般,總是大汗淋漓,但內心卻滿是期待,期待晚餐桌上會出現一鍋白白大米飯,再配上阿媽醃漬的豆豉煮魚,想著想著忍不住嚥了口水。晚餐,母親端出一鍋糜,不是期待的大白米飯,亦如往常加了番薯,有點失望,但見鍋中米比番薯多,不再是穿梭滑溜鍋中的米粒,便開心極了,配著阿媽醃漬的鹹菜,及黃赤魚煮豆豉鼓,鹹菜沾著魚汁配糜其味更香甜,許是多了魚的鮮味吧!糜也變得更可口了。
中午鄰居嬸婆送了來一盤油飯及一顆紅蛋,說是其孫滿月,油飯上撒了少許紅花米、蔥花及油蔥,見了就眼饞,母親隨即從缸中取一把花生和麥置其空盤中,念著:「壓豆,給嬰仔吃到老老,壓麥,給嬰仔吃到頭毛嘴鬚白」,此乃長命百歲之意。
見此油飯,極開心了,午餐時母親特煮了一鍋麵線湯配油飯,這麵線湯與油飯真絕配,油飯既Q又香,反正就覺太好吃了,後來發現,原來鄰居都是煮麵線湯配油飯。至於這顆紅蛋,只見阿媽拿根線,分成四塊,當然是給哥和弟吃,後話不說了,記得有些家境較辛苦者,紅蛋也只贈半顆呢!
猶記幼時,凡家有嬰囡滿月者,左鄰右舍皆會過來幫忙煮油飯,並用番丫紅染紅花米與紅蛋,各司其職,家主忙著祭祖,鄉親忙著盛油飯分贈各家,忙進忙出熱鬧非凡,此景已不復見。
滿月油飯是祝福新生兒未來生活美滿和希望,蘊含著對生命的祝福,紅蛋象徵多子多孫,近來油飯都會配上一隻雞腿和糖果,亦繁衍之意。
小時總期待拜拜,母親會煮上一鍋米飯(裡面乃不忘加番薯),或蚵乾飯,說起這蚵乾飯,是兒時最美味的餐食,也是金門特有的料理,雖是簡單食材,高麗菜、蚵乾,拌上豬油爆香的油蔥,那味道簡直無法形容,兩三碗下肚照樣沒在客氣。小學三年級,第一次遠足,母親特別準備了蚵乾飯便當,開心的不得了,一早帶著期待的心情來到學校,沒有遊覽車,一路由歐厝愛華國小徒步到後浦,走在莒光湖畔兒童橋上,內心滿滿的快樂與幸福,湖水清澈見底,還有鴨子戲水,白鷺鷥捕魚,這湖水看了直叫人心歡。莒光公園有兩隻好高的長頸鹿,我們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直指那長頸鹿,脖子好長好高喔!個個開心的又叫又跳,即使走好遠的路,也不覺累。走進莒光樓,同學安靜了下來,聽老師介紹,只覺建築莊嚴雄偉,老師:此屬北方「宮殿式」建築,不同金門傳統閩南式建築,建於1952年…。其視野遼闊,眺望遠方的大海,景色美極了,三樓展示著好多傳單,原來交給老師的傳單放在這裡,老師說看看就好,喔!其實我們懂的,雖是簡體字,但半猜大概也知曉一二,同學也聽老師的話,靜看著,此時,肚子已開始咕嚕叫著,老師:「中午在莒光樓樹蔭下用餐」,急著找位子,迫不及待從書包取出母親準備的豐富便當,飯已不熱,但香氣依舊,同學們各自取出,有帶粿、饅頭、番薯飯加荷包蛋,也有和我一樣是蚵乾飯,雖是簡單飯盒,換了心情,換了地點,這頓飯吃得特別香,母親常說:「豬仔過槽香」,就是如此吧!人生第一次遠足,相信是我們成長中永遠幸福的註記,幾十年過去了,記憶依然鮮明,宛如昨日般。
第一次吃到黏黏的粥,是高(職)二時,到台南農業改良場實習,一早和同學到餐廳用餐,一掀鍋蓋,好香喔!好白好黏好漂亮一鍋粥,太驚訝了,這是我第一次聞到「糜」的香味,原來「米」是可以粒粒分明又黏著,入口香醇,咀嚼滑順,不像家裡的糜,米是米,汁是汁,這餐也不知吃了幾碗,反正就是很撐,如此驚喜的第一餐,是實習課最好的開始,上課精神也顯特別好,中午的白米飯更驚訝,滿滿一碗,吃得既幸福又滿足。
在農場這段日子,簡直把自己當飯桶,餐餐有白米飯,連饅頭也是白白胖胖的,實習期滿同學都變胖了,家人笑說:「台灣米卡大粒喔!」,但我知道,是「台灣米卡好食」,後來才知,原來我們長期吃的是「戰備糧」,米粒不完整,微黃有蟲,俗稱米蟲(米象),或是一整串白色蟲子,淘洗之前得先將蟲挑給雞食,煮熟沒米香,粒粒分散,若無此趟實習,真不知我們吃的竟是如此不堪的米,唉! 現米的品牌多,口感也有差異,無須再吃有米象的差米,但買米時還是會留意是否有米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