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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日報60週年】8017.5:我與金報副刊的第一類接觸

發布日期:
作者: 洪進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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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親自去成功村金門日報社領取稿費的實境:我被指引到一位中年大叔的辦公桌前,他拿起一把或許是自製的平面計算尺,中間鏤空,尺上刻有數字,只見他輕輕將工具放在報紙上,左推右挪,拉大縮小,然後,版面上字數的多寡,就跟著跑出來了。原來,字數就是這樣丈量出來的,那一定錯不了。
8017.5魔幻數字
8017.5,單位是元,這組魔幻數字,從17歲起一路跟著我打滾,那是我高中時期在金門日報「正氣副刊」掙得的稿費總額。作品刊登時間從1982.2.6起至1983.3.27止,約當高二上學期寒假、我剛從理組轉到文組之後,到高三下學期大學聯考前3個月。所刊作品新詩28篇,小說4篇,散文2篇,詩評1篇,總計35篇。
我當時估算過,詩1行1.5元,散文、小說等每千字100元,每字0.1元。稿酬是如此微薄,但此後負笈他鄉,每有所作,總是習慣性地先投往金門日報再說,漸漸地,我成為金報副刊的常客,一寫二十幾年,用了二十多個筆名,發表的作品已然超過六百篇。直到二十年前,考上公職,流浪到澎湖,才慢慢收起筆來。歲月悠悠,隔海相望,四十三年了,我還沒忘記:這魔幻數字所蘊藏的,正是金門日報在我生命中的重量。
擁有自己的房間
時間回到1982年夏天,二哥循大哥的腳步讀軍校去了,我接收他住了一年的房間,小小的斗室,是爸跟「臭豬叔」每月1000元租下的,門牌號碼是民族路180巷8號。大哥與二哥為了吃國家米糧先後從軍,家中的經濟,頓時有了結構性的改變,我人生中也第一次擁有屬於「自己的房間」。一張單人床,一張舊書桌,一個小書櫥,二、三百本課外書,陪我在這裡讀完高中。對照此前,總是和父親、哥哥或弟弟同擠一張床的窘境,作作業也只能倚著餐桌、長椅寮或圓板凳的光景,很難想像,那兩年,要是沒有這間可以讓我噴雲吐霧、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的陋室,興許我那些創作的火花在沒有點燃以前就已經灰飛煙滅了。
我的正職是學生,本該好好專注於課業,如何就興起了寫作的念頭?唸高一時,還沒分文組、理組,我的成績名列前茅,升上高二,不免隨俗,考慮未來的出路和頭路,選擇了理組。但有些事情不能勉強,高二上來沒多久,數學們、化學們,卻和我的大腦漸行漸遠,成績急速退化,幾番思考,還是決定下學期轉去讀文組,另起爐灶。
過去因成績好,獎學金成為我最大的財源,如今,沒了分數,沒了獎學金,怎麼辦?後浦的廣東粥1碗40元,山外「談天樓」的紅豆湯圓1碗25元,「知慕少艾之年」過很久了,萬一有緣請心上人談談心,哪來這麼多的真金白銀啊!就算是自尋煩惱,就算是美夢不能成真,寫寫詩吐吐苦水、訴訴情衷總可以吧,但《楊牧詩集I》120元,《余光中詩選》150元,不先買來讀一讀,可乎?
「作金紙」一綑90元
左支右絀,想到前些時「作金紙」一綑90元,葬儀中「推亭」150元,也不無小補,但金門高中第一名,莫名昂起首來的自尊心,再去重操舊業,自己都覺得很不好意思。左思右想,只能硬著頭皮,憑空生出一股天玄地黃的自信,以為自己好歹也算唸過一點書,便決定跟天公借膽,將爬格子列為新政中的收入來源,以彌補財政的缺口。
不能否認,稿費是一個很大的誘因。但是,也不排除有更深刻的動機,例如,在後浦的源成書局偷偷翻看《當代中國十大詩人選集》後,那種蠢蠢欲動想在文學史上「成為一尊雕像的慾望」。何況我已選擇了文組,又大主大意排除了法商科系,賸下的,就只有文史哲這一條路可走了。
做了過河卒子,只得拚命向前,在往副刊進軍的長征路上,我先找了一個筆名「洪騂」,典出《論語》「犁牛之子騂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那時還不知道,胡適原名「洪騂」,「洪騂」讀音就如《紅星照耀中國》的「紅星」。會用這個筆名,很單純的,我是農家子,即使將來不再種田掘地,也不能忘本;同時,更滿懷期待,希望寫出來的東西,篇篇都能獲得青睞,讓我的「筆耕」持續有收成。
力耕不吾欺,回看高中的日記本,一行行詩句、一點點創作的構想,一篇篇投稿的紀錄,幾乎佔據了日記的半壁江山,連我自己都覺得驚訝,怎麼會有這樣一個高中生,彷彿著魔似的,創作的熱情和能量,是如此沛然莫之能禦,尤其寒暑假,幾乎無日不寫,無日不作!或許正值年少氣盛,吸收力、發表慾,強強聯手,那倚馬可待、一氣呵成的的快意揮灑,有時不小心都會感動到自己。
現實畢竟是骨感的
然而,現實畢竟是骨感的。就只35篇作品,多乎哉?不多也!按比例推算,沒被刊登的,比起刊登的,總有4、5倍之多。也是,可別瞧不起副刊,小小一片天地,逐鹿中原者眾矣,強敵環伺中,我還能力戰群雄,攻下幾寸版面,也算留下幾塊光榮的勳章了,壞就壞在浪費了太多稿紙,不很環保。
記得有一回,來到總兵署前的宜黎文具店,大概老闆看我三天兩頭就去買稿紙,一刀二刀三刀的買,忽然用一種疑惑的眼神,問道:「買遮多(買這麼多)?」這是在說:一刀27元的稿紙,一百張,都可以容納6萬字了,還不夠你寫嗎?對,就是不夠寫。因為當年全是手寫稿,有時連腹稿也沒有,邊想邊寫,一筆一劃,只求酣暢淋漓,直抒胸臆,一路到底;直到完成工進,看到極為不像樣的,自己又不習慣在稿紙上塗塗抹抹,就直接揉掉了,重煉,重寫,尤其是詩。
至於有幸完稿的,裝進信封,走到民族路上「順姆丫」家開的餅店,這裡也是代售郵票處,買了郵票,沾沾口水貼上,餵給門前的郵筒,再走回家,整理好心情,重新啟動生產線,展開下一波的生死大輪迴。這中間,也不知有多少回,常常在總兵署正前方的閱報欄苦苦守候,盯哨一般看自己的曠世傑作,刊出了沒?一旦看見作品上報了,真正是眉飛色舞,漫捲銀鈔喜欲狂,且不免由衷恭維禮讚編輯先生,慧眼獨具。而遇到作品久久無消息,終於人間不復相見的,心中的嘀咕、抱怨,甚至惡言惡語的攻擊,也從有沒缺少。當然,這些私密的獨白,我只能說給日記聽。
我何嘗不曉,即便是副刊,那裡也有許多衝不破的樊籬,時代的牢籠、「政治正確」的紅線、戰鬥文藝的氛圍等等,因此,我那些被遮蔽的,鎩羽而無歸的手稿,也就無從說起了。譬如:小說〈烽火咽簫聲〉,其中有一節4000多字全被刪掉了,這篇小說的背景,有些來自殷海光的《春蠶吐絲》,有寫到西南聯大、抗戰後復員的情節,被刪的一節就叫「淌血的記憶」。為什麼被刪,就觸犯時忌嘛。這對於一個剛淺嚐過胡適、殷海光,甚至把當時社教館六冊《李敖全集》都讀過一遍,心中早已樹起「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大旗的我來說,「正義的火氣」有時還是抑制不住,但惘惘不甘之後,也只能默默承受就是了。
無限的文字江山
撇開幸與不幸、刊或不刊的喜怒哀愁,每當好友帶來托領的豐厚稿酬,那暴發戶似的金流進帳,每每讓我得財而忘形,儼然一片財富自由的大好氣象。千金散盡還復來,無窮的想像,無限的文字江山,再寫就有了,不是嗎?所以,我深深記得,第一次親自去成功村金門日報社領取稿費的實境:我被指引到一位中年大叔的辦公桌前,他拿起一把或許是自製的平面計算尺,中間鏤空,尺上刻有數字,只見他輕輕將工具放在報紙上,左推右挪,拉大縮小,然後,版面上字數的多寡,就跟著跑出來了。原來,字數就是這樣丈量出來的,那一定錯不了。
隨後,他撥了三兩下算盤,把稿費遞給我,微微抬起來,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令我終生難忘的話:「遮敖寫(這麼會寫)!」我特別享受這樣的高光時刻。但我的導師可不這麼想,他拿的是電子計算機。在聯考前三個月的青年節,我還在為黃花崗的烈士們落淚,寫了一首長詩〈血的交響曲〉,他看到報紙後,請我到教室外長談,最後鄭重地告訴我:「你不要再寫了!」我當然知道他的好意,他希望我能專心準備聯考。這道理我懂,休事雜覽,舉業科考才是正途嘛。在導師溫柔的勸誡下,我沒有抗拒,不鳴金,緊收兵,悄悄從副刊上戰略撤退,結束了我與金門日報副刊的第一類接觸。
嗯,畢竟我只是一個高中生而已,也不是什麼天才,縱然努力閱讀,儘量擴展自己的視野,但初學乍練,當時刊出的東西怎樣?現在看來,也許只對個人還有紀念的意義吧!但歷程總是比結果來得精采,我特別懷念那些在「正氣副刊」磁場牽引下度過的400多個日子,那個在數學課寫、在地理課也寫的少年,那種完全沒有夜間娛樂、沒有音樂、也不再有砲彈干擾的純靜夜晚,那副專心致志、振筆疾書的神情意態,恐怕也是我這一生中再難覓見的場景了。
金門,日報,副刊,那是一個高中生文學大夢的起點,所得不是沾衣,是8017.5,單位肯定是元,但或許已經不再限金門地區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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