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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日報60週年】「讀我」:寫在金報一甲子

發布日期:
作者: 吳伯揚。
點閱率:612

金門日報不僅只是一部金門歷史過程的文字載體,有著更多的是,留下與記錄一個世代某種面向的直接印證,在那個金門人口快速外移的「落番」時空背景下,從金門日報中的某些資訊,也能看到僑鄉婦女生命軌跡的隱身與顯現,在內,她們成為守護夫家的重要隱性支柱。
每天都接觸的家鄉報 
  很難去回想起,人生第一次讀報,大概是在何時了!
  在我幼年的時候,金門仍是軍事管制時期的戒嚴狀態,家中除了兩三本當時稱作《小叮噹》的黑白漫畫之外,我能夠接觸的刊物並不多,另外由於父親從事警職工作的關係,在那個軍警民一家親的年代,家中就很常出現《奮鬥月刊》這本小冊子,想當然耳,也就成了我最常閱讀的課外讀物,雖然對正值知識啟蒙階段不滿十歲的我,這份刊物著實是有點超齡的。而為了獲得百萬現金大獎,《讀者文摘》也是我最關心的讀本之一,小小年紀的我,總是在心中規劃這百萬大獎要怎麼樣運用,平常遙不可及的玩具或是限量版的「ㄤ仔飄」,說不定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成為囊中物,那個時候我認真的以為,原來書中真的有黃金屋,雖然從來不清楚最後到底誰抽大獎?而知道這個讀者文摘抽獎賽局的朋友們,想必如今也都一把年紀了吧。
  我孩童時期的印象,金門日報總是中規中矩的出現在家裡客廳的小桌子上,猶如一份閱讀前需要屏氣凝神、坐姿端正的信仰文稿,也或許是從事警職的父親,對家中事務的嚴謹要求,潛移默化下來,家裡什麼東西該有什麼樣呈現的樣貌,或者如何擺放,總是有一定的默契與規矩存在。不過,這一份金門人每天都會接觸到的地方報紙,以在小學階段的我來說,對文字與時事懵懵懂懂的理解,關心哪家電影院播放什麼影片,比關心國家大事還重要的多呢。
生命如報紙的排版 
  到了國中時的讀報,在當時,學校每週律定的家庭作業,都有一份週記需要撰寫,週記中最重要的一段,就是從新聞中找出國內外大事記,家中桌上的金門日報,就成為我最好的依靠,甚至可說是唯一的參考文檔。慢慢地,金門日報之於我,從簡易娛樂需求的選項,已經進一步提升到對時事了解的媒介,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在我文字洗煉的內訓過程中,金門日報供給了我不少在那個年代難以獲取的養分,在有限的文字領域中,至少有一份規規矩矩的報刊,可以讓我學習、仿效,當然,我也怕我的人生路上,會如同報刊中閱讀過的「更正啟事」、或者是「道歉啟事」般,不小心的犯了錯,是以,在我之後生命歷程的每一步,都如同金門日報的排版般,更加的謹慎小心與規矩處事。
年歲漸長、在我步入社會的讀報,金門日報中的地區生活大小事,以及來自於屬於地區型的光榮感媒體露出,逐漸成為閱讀報紙的重心,總是能看到某某某同學又獲得了某方面的優異表現、某某單位的某人,因為工作上的傑出、或是生活上的認真,而獲得了公開的表揚,再來就是某位同學娶了美嬌娘,報紙上滿滿的紅通通祝賀版面,每一天所有周遭最新的喜怒哀樂,都能被金門日報的新聞或廣告,忠實的記錄了下來,此時的金門日報之於我,已不僅是一份地方的報刊了,已然成為我認為的「金門日記」,在我學術研究的過程中,看著將近九萬張版面的金門日報典藏資料,如同日記本上一頁頁的金門記事,都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值得回味。
最好的鄉音慰藉 
  我的父親吳劍明先生(1947年~2023年),自金門戒嚴時期的戰鬥村警員開始,不斷的自我學習、在職進修,並取得中央警官學校文憑,從小警員晉升為警官,然而卻在壯年最盛之時的五十歲年紀,因病臥床年餘,進而提早退休安養,在人生最灰暗的那段日子裡,金門日報成為父親最好的鄉音慰藉,當時為了便利父親就醫診治,加上我高職畢業赴台就讀專科,母親因而決定舉家遷往台北中和落腳,自小因戰亂而無法擁有完整親情的父親,再一次因為病情而需遠離他最掛念的金門島,猶記父親雖然人在病榻中,仍交待要為他訂閱金門日報寄到中和的住所,彷彿這份「昨日報」的字字句句,都能為父親與金門,拉起一條無形的「鄉情線」,而行動無法自如的父親,也是從那時起,透過他有限的、但卻質樸真實的文字表達能力,將他的人生故事,經由金門日報副刊的投書,留下了至今令我無比珍惜的文字,父親以自身經歷而書寫的苦難年代生活記錄,在不斷的投稿與刊出,累積一定的篇幅後,也完成了《浯江憶往》與《昨夜星辰》兩本著作的出版,這對從小因為家境困苦,僅能讀到「聯合國校」(今開瑄國小)初二學程的父親,相信是從來不敢去奢望的小小成就,直至父親過世前,每每清晨,總仍能看到他在房內的電腦桌敲著鍵盤,持續的筆耕,這一段日常影像,是我內心深處,父親留給我重要的身影之一,而且你知道嗎?父親是使用「大易輸入法」而非一般如他同齡者的注音輸入,究其原因,是父親在警職後期,正巧是公部門「電腦化」的浪潮正興時,而我當時在學校已學習大易輸入法數年,父親也跟我一起學起了這特殊的拆碼輸入,但這可難為了他這一位初學電腦的新生,常常一字一字的來問我如何拆解代碼,當時我總是不耐煩的回應父親,沒有同理心的去看待父親學習上的不容易,如今回想起來真是倍感慚愧。
短暫跑線的媒體人 
  在我的某一段生命歷程中,也曾經短暫成為一位跑線的媒體人,由於任職的報社風格活躍,給予駐地記者極大的發揮空間,對於「新聞」這件事,我開始可以從更直觀的視角,來對時事議題,做更直白的論述,並且能融入我對事物價值的判斷,不過雖然手握筆刀,但我仍信守「平衡報導」的真理,為每一次的筆下見聞,做最為公平的新聞露出——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當時我在新聞稿上的揮灑,相較總是中規中矩報導的金門日報,確實有著非常大的差異,而在結束短暫第一線記者身分之後的迭宕工作過程中,我仍然與「傳播媒體」有著緊密不可分的關係存在,甚至連我個人的學術研究,也是以金門日報為題進行解析,在研究的過程中,讓我發掘不少非常有意思的金門往事,而自我歸納後的結果,也常常成為我在與人交談中,分享的話題之一。
時光荏苒、我已然年近半百,金門日報的讀報時間,仍然是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個片段,不過慢慢我的目光焦點,從過往的時事風雲,已悄悄然的轉向,每每查看金門日報版面下方訃文所用的時間,遠比翻閱正版新聞內容更久更仔細,如果見到曾經認識的名字出現在訃聞親族結構中的一隅,心中的悵然也隨著熟悉的名字越多,就越加感傷。
歷史過程的文字載體 
  金門日報不僅只是一部金門歷史過程的文字載體,有著更多的是,留下與記錄一個世代某種面向的直接印證,在那個金門人口快速外移的「落番」時空背景下,從金門日報中的某些資訊,也能看到僑鄉婦女生命軌跡的隱身與顯現,在內,她們成為守護夫家的重要隱性支柱;在公共媒介中,她們的名字與身分則是在生命的最後,透過報刊上的訃文,成為族群血脈與海外聯繫的標誌,1975年金門日報刊出的一則「林府蔡老太夫人」訃文中,可以看到在僑鄉背景下,身故者多數至親,均旅居東南亞一帶,老太太在一九七五年元月一日壽終內寢、同月六日即舉行告別式,除了丈夫及次子已先亡故,長子也因在印尼經商而未能返鄉,特別透過金門日報訃文的布告來周知鄰里,僑居印尼雅加達的三子則星夜趕返金門服喪,在那個兵馬倥傯、交通如此不便的年代,要翻山越海的趕回祖地奔喪,是多麼不容易的事。不過更值得觀察的是,訃文中姻親戚友族者眾,扣除夫輩後,餘晚輩者共一百一十九人,子女以降乃至曾孫輩皆有,但卻因為子孫早期落番南洋發展,最終趕回奔喪的僅有排行第三的兒子,以及同行的孫媳、曾孫男各一人,加上原本就在金門生活的孝女及孝女婿,合計五人,若再計入姪曾孫等十二人,一百來位的親屬,僅十七位至親參與告別式,見證當時因多數金門人出洋務工的時空下,所帶來的人口結構影響,這不僅反映了人口外流的情況,改變了金門地區家庭的重組模式,也揭示了婦女在族群記憶與社會結構中的特別地位。我在研究中也看到,民國六十一年李氏家族為亡故父親刊登在金門日報上的訃文,當時排行最小的兒子,在民國一百一十二年的金門日報訃文中,也成為被子孫紀念的亡故者,但從訃文中載明的親屬關係網中,也可以觀察到其家族血緣的擴大與姻親的延伸連結,因此金門日報上的訃文,不僅是悲哀的內文,更是一種家族凝聚的宣告。也或者我可以下這麼一個註解,不論生時如何璀璨或平淡,最終在生命的離去之時,人生最後一篇對大眾的謝幕,可能就是在金門日報的訃文上。
邁入六十年的金門日報,還有著更多值得後人繼續深究的文字記錄,而且這份刻劃著金門點滴印記的報刊,每一天仍然持續的向我們招手中,等待你我的探索。朋友們,就是現在,我們繼續讀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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