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的書記黃小姐化了妝，穿上一襲花裙子，竟出落得大方美麗。

她斜眼向黃小姐睨了一眼，心裡總有點不舒暢的感覺，幾個技工不知是不是別有企圖，一天裡找了好多理由進來辦公室，每個人的眼睛都骨碌碌地盯著人家的樣貌身裁，把黃小姐瞧得不敢抬起頭來。

天氣很熱，辦公室裡的老爺冷氣機又出了點問題，空氣變得呆滯悶熱，汗水在兩鬢淌下，脖子也是濕淋淋的，怪難受。她覺得心裡焦灼，手上的工作不免出錯，用了好幾次塗改液。等到牆上的掛鐘響起走調的音樂，中午十二點了；她吁了一口氣，把筆擲下。

辦公室的玻璃窗剛好可以看到外面的工場。阿文就在那兒，正埋首為剛做成的櫥子鬆漆。阿文打赤膊的身體佈滿汗珠，一身筋肌凸顯他體內潛藏的爆發力，果然是一副雄赴赴的年輕軀體；要不是面孔俊秀得像個孩子，大概不容易將他的實際年齡看出來。

「老闆娘，我出去吃飯了。」書記小姐笑意盈盈地站在她面前，她皺了皺眉頭，這麼這裙子這麼花啊。

「吃飯一個小時，別忘了。」

黃小姐應了一聲，輕快地旋著花裙擺走出去。她習慣性的偏過頭去，透過佈滿指紋的玻璃窗看著那花蝴蝶一樣的身影走到工場，在阿文身體停住腳步。

她立即留心起來。阿文不知講了什麼，惹得黃小姐笑靨如花，兩個人就在那兒笑談了一陣。黃小姐微嗔似地睨了阿文一眼，轉身走出工場；彩蝶般的身影慢慢融入外頭金燦燦的陽光裡。

阿文目送著那背影走遠。她看見阿文若有所思地，嘴角還掛著曖昧的笑意。於是她忽然覺得憤怒，他們剛才談了什麼呢？這該死的隔音玻璃，明天就找人把它拆了吧！

十二點零七分了，怎麼阿文還不進來找她一起吃午餐呢？最近這男人越來越反常了，像是要故意迴避她。

是因為經不起別人的閒言閒語嗎？自從他住進她的家裡後，別人在背地裡不知說了什麼話。特別是她還有兩個小孩，站在阿文身邊竟像他的小弟妹。別人都勸過她，畢竟阿文只是個黃毛小子，最容易見異思遷。

見異思遷？她不禁發愁。窗玻璃反映著她淺淡的容顏，實在是老了，沒有了少女的嬌態。難怪阿文每天晚上都早早熄燈，不知在暗中想著什麼。

心情不好，這兩天變得嘮嘮叨叨，常常會說一些沮喪的話，把他激惱了，便大力關上房門，什麼也不說。

他不說話，兩個人的世界就出現了隔膜。一個寡婦帶著兩個孩子，守著丈夫留下來的傢俱店。她算不出自己拿出了多少勇氣揚棄了多少尊嚴，才能跟這個伙計發生這種不清不楚的關係，反正只知道自己已經輸不起這一局了。

十二點四十分，黃小姐從外面回來。她又站在那兒與阿文調笑，偶爾捧腹，很歡樂似的。她忽然覺得自己被隔得很遠很遠，而她非常渴望聽到他們談話的內容，一句也好。

她摸一摸那隔音玻璃，真切地感覺到兩人之間的隔膜越來越厚了。她再向外看了一眼，終於下了決定──明天就把黃小姐辭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