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詩論事
「沒有自己詩歌的民族會茁壯嗎?」──默哈德.達維什
我不知道巴勒斯坦革命詩人默哈德.達維什(Mahmoud Darwish)是否讀過孔子「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這句話。但他以詩作為在那個滿目烽煙的年代,喚起良知的武器,誠如他在自己國歌所留下的呼喚:「在最後的天空之後,鳥兒應當飛向何方?」這種真摰的呼喚,已充分流展出孔子認為詩可以感發志氣,可以考察得失,可以和睦樂群,可以抒寄哀怨的意境;這就是詩人!
我不敢自認是詩人;但由於對詩有一種特別的情愫,加以解甲後,除當中幾年教授通識外,幾乎都在講授中文。每次一上講台,魂魄似乎在蒼穹時空中回到宿世的書院裡,重啟先秦各家的傳經志業;韓柳歐蘇的道德文章;程朱陸王的心性理學;乃至公安竟陵的性靈小品,在現代大學的教室裡,悠遊於中文的三大境界:談義理、論史觀、賞文章。這當中,詩;從詩經、近體詩,到詞曲等,正是這三大境界的山水留白。
也因此,儘管只是短短數十字,通常也要花上數週的時間來解析當時的時空背景、詩人的際遇,再來探討音韻文字技巧;在短文薄箋中如何承載生命的呼喚。而最後,則是以推開永恆的心,在歷史迴廊中吟唱詩詞。
常在想,教授中文若少了詩詞吟唱,似乎永遠只是穿西裝的儒生;學生若錯失了這因緣,也好像只是有口無心的小沙彌。也唯有在這入古的詩詞吟唱中,乘著「洛陽春」等古調,搭著神交古人的聲符輕謳詩華;縱意詞興。宛轉引吭中,使心靈的獨白,情感的昇華,性靈的感興,從原本扁平的現代文字中,活蹦在蒼茫歷史推移中:或纏綿浪漫的「春江花月夜」;或慷慨悲壯的「出塞」,……知己古人,流連忘返!此時此刻,多少昵情低唱、快意恩仇,盡付傳唱中;尤其是感時憂民:
宋神宗即位後,志復河朔,用王安石變法以圖治。王安石認為唯有秉「天變不足畏,人言不足懼,祖宗不足法,聖賢不足師」的魄力,方足旋乾轉坤;可惜反對者眾,以致功敗垂成!
而今台灣歷經「摩西」和「約書亞」近二十年玩弄國家名器後,百廢待舉,其弊不下於王安石背景;但不同的是人心贊成變法:回歸中華文化、捍衛中華民國、整肅官箴、榮景民生,所以才會有藍軍大勝的場面。可惜的是,馬總統那拘謹自負的個性,或許他志在依法行政,卻忘了人民亟待「變法」;或許他意在跨越政治,卻忘了刻意討好深綠與中共反使他進退失據。更忘了依法行政是太平盛世的德政;卻是亂世無能的代名詞!更重要的是,主政者除有依法行政的「小義」外,還有正人心,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的春秋「大義」!
回頭看看陳水扁涉嫌的龐大醜聞案,偏偏碰到瞻前顧後的「馬書生」,僅能勉強扮演最底層的法匠,無能也怯於義正詞嚴撐起「息邪說」的教化大義,任由涉嫌者在大批隨扈簇擁下,宛如「烈士」般地遍地「教化」,徒令人間是非混淆!可以推論的是日後司法既使再公正,卻早已失去社會意義;因為經由這段時間的「曲學取暖」後,定讞之日即是動盪之日,無罪則是清算「政治迫害」之日,有罪則是反抗「司法迫害」之時,這全拜馬英九拘泥個性所賜!其過失與「夫以經術之治,節義之防,光武明章數世為之而不足;毀方敗常之俗,孟德一人變而有餘」的曹孟德又有何異?
談詩論事,心情正如「快雪時晴帖」中的「力不次」那樣;不談也罷,但不談,心中鬱結又如何解?「在野的蔡英文管不住民進黨,執政的馬英九不敢執行公權力!」谷關的一場聚會,正逢海協會副會長張銘清被打,電視上傳來綠軍大老張俊宏的痛斥,再也忍不住久積之鬱悶,不禁仰口盡飲,踱出廳外,朝著青山湍流長嘯:「漢-兵-已-略-地,……大-王-意-氣-盡……」
「貞魂化作原頭草,不逐東風入漢郊。」虞姬身殉當含笑!江東子弟雖剩八百,卻有一決死戰的豪情;霸王雖說意氣已盡,尚有引刀一快的壯志,所以非但沒有君恩斷絕的憂傷,反倒有血性相契的生命美學!而今空擁鐵騎百萬,卻只能奉令旁觀「流寇」毀方敗常,荼毒蒼生,投鞭頓足之餘,唯有長嘯青山以抒懷!
六十年來兩岸最具意義的史事;海協會長陳雲林率團來台終於成行。且摔開台獨群丑的擾攘鬧劇,拉高歷史的格局,更別有一番感慨:兩岸的分離,必須追溯到百年來的中國苦難史;昔日多少有志之士,為了振民族於積弱,挽生民於塗炭,捨身取義,共赴國難,終洗滌百年來不平等條約,躋身列強之列。怎知因認知有別,兄弟鬩牆,骨肉相殘,隔海而治,憑添多少午夜泣兒聲,方知何日書代劍是如何的悲願!斗轉星移,而今和平終啟曙光,河山再造有期,思忠烈,念故人,不由浮白引歌「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以寄慨。方知「詩可以興,可以怨」誠不虛也,是以一個民族怎能沒有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