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在清明前後,細雨綿綿的天氣已持續了一陣子,斷斷續續,就像起伏不定的心情,時而陰時而雨,即使偶而出現短暫的陽光,也是曇花一現。在漫長的雨季裡,不期然想到的總是故鄉,以及故鄉的老家。
故鄉那一棟老舊的房子,經不起長長的雨季的凌虐,斑駁的牆面,到處都是滲透的水痕和剝落的霉跡,母親總是嘆著氣,幽幽的說:「隔壁鄰居改建了,二樓半的房子,上層可以擺神桌,下兩層可以隔幾個房間,真是舒適,不知道哪時候我們也可以改建翻新啊!」
姊妹各自成家後,各有個別的負擔和責任,誰也不敢保證哪時候能如母親的願,畢竟不是當年未嫁時,只要盤算好自家,心一狠,當年就靠那一股想接母親全家同住的勇氣,倆姊妹只用少少自備款買了一間預集屋,等房子蓋好,房價已漲了一倍,胼手胝足的熬了兩年,終於買了簡單的傢俱想接母親同住,她終究還是離不開老家而常常兩頭來回的跑,直到姊妹都結婚了,房子的貸款還繼續繳著,為了老家的改建,母親竟然詢問我們,把那房子賣了吧?
這一棟仍然居住的老房子由於基地小,不適合拆掉重建,母親認為另一棟半倒的老房子比較適合改建,經過幾年的波折,終於著手打造母親理想中的新房子。
就在那年那長長的梅雨季,時常生病的母親竟然檢查出癌末,老是酸痛的腿骨,居然是肺腺癌的轉移,在台灣動了手術,做了化療,蒙在鼓裡的母親念茲在茲的依舊是改建中的新房子,讓我們姊妹不得不替母親轉院回故鄉,在淒風苦雨的日子,忍著病痛的母親,戴著我們為她新買的假髮,坐著輪椅,也要先回家去看看新房子。
渾然不知自己來日無多的母親,彷彿也有某種莫名的預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入新厝?能不能等到妳弟弟娶媳婦?能不能……」喃喃自語的時候越來越多,有時候又昏昏沈沈不醒人事,虛弱的母親,讓我們心慌,決定找個好日子先入厝,讓母親能夠了無遺憾的走。
入厝那天,彷彿迴光返照的母親,精神特別的好,時而點頭微笑,時而喃喃自語,還可以坐起來喝半碗稀飯,當鄰居都來道賀時,母親還能和他們聊個一、二句,讓我們覺得好欣慰,能夠改建老房子,讓祖先牌位有一個舒適的地方來供奉,這是母親這輩子最大的心願,能夠在她有生之年完成這樣的心願,相信此刻她是了無遺憾的。除了等到弟弟娶媳生孫,唉,恐怕這個心願是無法如願了。
母親究竟還是過不完那個長長的雨季,冷冷的風、冷冷的雨,在故鄉的老房子外面不斷的徘徊著,就像母親捨不得遠離的身影,猛回頭,彷彿就看見她緩緩而來……。
既朦朧又清晰的影像,讓我更加不捨,那撫過我心靈創痛的手,那無限溫暖的百般叮囑,再多的孺慕之思也敵不過命運的撥弄的無奈,讓我真正崩潰的卻不是這無奈,而是再也碰觸不著和遙不可及的悲哀。母親的手,母親的臉,母親慈祥的聲音,從此只能在夢中去追尋了。
已經完工的老房子,在頂樓安放著祖先牌位,等到母親對年的時候,也會把她安放在新家,這對母親而言,應該也是一種安慰吧,看顧著這個房子,看顧著子孫們。
母親對年以後,我已經甚少回鄉了,有時候只是想著念著,卻不想真正去碰觸這個已經漸漸模糊的區塊,只怕它又慢慢清晰起來,那種遙不可及的痛,又會再度泛濫。對於母親的思念,如塵封的往事被我束之高閣,擺在腦海的最深處已經很久很久了。
這個梅雨季,斷斷續續下著,好不容易看見微微的陽光浮現,沒多久,卻又陰晴下來,拿不準氣溫高低,只好多帶件外套,出門的時候,也多帶支雨傘以防萬一,除非雨季真的結束,否則,這總是沒辦法中的好辦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