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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跨越無涯的一則傳說──懷思紙上風雲高信疆

發布日期:
作者: 楊樹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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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清兄:報導而沒有文學,只是歷史的一個誤區;報導而有了文學,生命才有了光熱。報導文學,有了你和你的朋友,我們就有了未來!弟信疆敬題 2000‧03‧13于耕莘」
八月九日,莫拉克橫掃台灣、重創南台的星期日午後,與李錫奇、翁翁、張煥宇來到華山創意園區A8烏梅酒廠,參加《紙上風雲高信疆》新書發表暨追思會。入場,雲門舞集董述帆演出的《輓歌》已結束。
這個時候,本是與詹宏志、王宣一、朱振藩、愛亞、許水富約在金門作觀光美食之旅的。莫拉克攪局,取消的行程,反倒讓我能推開風雨,安靜下來追思高信疆。
「我尋不到一抹孤高的顏色」、「我是跨越無涯的一則傳說」;追思會舞台兩側,引自高信疆一九七一年刊載在《人間副刊》的詩〈鷹〉。
新書發表會,我帶來一本舊書。《現實的邊緣》,高信疆以「高上秦」筆名主編,一九七五年十二月時報出版。旅台之初在台大香草山書店發現這本書,視覺很快被封面一格一格框住的雲絮吸引;收錄的二十一篇文章,分「域外篇」、「離島篇」、「本土篇」,有李歐梵〈美國的中國城〉、菩提〈南海的門檻〉、漢寶德〈鐵馬‧秋風‧太武岩〉、子于〈瞧!他們礦工〉、林清玄〈過河卒子〉、陳正毅〈河邊骨〉等。我特別翻到漢寶德〈鐵馬‧秋風‧太武岩––關於金門及其民間建築的沈思〉,「金門之行的第一站,在金城,傳統建築方面已所剩無幾了。金城雖不能說十分繁榮,但傳統建築最大的敵人:鋼筋與水泥已大量侵入」‧「金門的建築可以說是民間對外在文化的接納力是很強的,只是他們接納的方式不是用理智,而是單純的情感的反應。令人覺得驚奇的是他們在這種『膚淺』的接納情形下竟能吸收為己有,形成一種獨特的風格」。
都在報導光明面、歌頌美麗寶島的年代,高信疆主持的《中國時報‧人間副刊》開闢《現實的邊緣》專欄,倡議「報導文學」,深入島內外被遺忘的暗角,發掘出一塊塊「灰色」。即使費了番力氣才得以探入軍方的「禁區」金門,也照樣要找出角落的議題、作出土地內在的反思。
那已是距離現今有三十四年之久的《現實的邊緣》。
一九九九年,台灣「九二一大地震」撼動的大地、震醒的文學。第二年春天,二○○○年三月,台北耕莘文教院邀我開設「報導文學創作班」擔任班導師,我規劃了十五堂課,第一堂課就請來高信疆定調、主講「永恆與博大––台灣報導文學的歷史線索」;不止高信疆,當年參與過「現實的邊緣」、推動台灣報導文學發展的一群,陳映真、古蒙仁、陳銘磻、李利國、胡台麗、劉克襄等也都回來了。已很久不再站上講台的高信疆,顯然很高興有人還記得他及他的「紙上風雲」年代,熱切授完課後在我收藏的《現實的邊緣》蝴蝶頁裡簽名誌念,他又忍不住寫幾句話,先是嚴肅地點出「報導而沒有文學,只是歷史的一個誤區;報導而有了文學,生命才有了光熱」,再又客氣地寫下「報導文學,有了你和你的朋友,我們就有了未來!」
「紙上風雲第一人」,高信疆創造報紙副刊「自由思潮」的輝煌時代,也鼓動報導文學的大浪潮時期,年少的我,未及近身參與那美好的一仗,但我卻是藉助版面閱讀受到衝擊的一代。與高信疆有較多的接觸,已是他從七○年代的「媒體英雄」到九○年代「失去戰場的將軍」。一九九○年,我在台北開辦《金門報導》社區報,喜到羅斯福路與金門街交界的「芳鄰餐廳」喝免費無限續杯的咖啡及寫稿;高信疆也常在此出沒,大多是一個人靜靜地抽菸,冥想、寫文案,偶爾會看到曾在我母校金城國中教書的出版人周安托拄著枴杖來找他。我們總在相視後打個招呼,互不打擾,各自回到所身處的位置繼續忙碌。不知是否因「無限續杯」被我們喝到倒店,「芳鄰」消失了,某天在羅斯福路上再遇高信疆,他叫住我,「現在我們都是個體戶了,你是小個體戶,我是大個體戶!」彼此對望哈哈大笑之後,我看著曾經「巨人」的身影––高信疆孤獨地自人群閃逝。之後,他轉戰香江,擔任《明報》編務總裁;他到了北京,發展《京華周刊》。備受期待,但似乎未能再造第二輪「紙上風雲」。
「春風,春風,一來生機動;河邊冰解,山頂雪花融;草增綠,花逗紅,渲染樹蔭濃。春風啊,春風啊,您有極大的功!」追思會尾聲,一群被點名的「高信疆子弟兵」:翁翁、林崇漢、季季、駱紳、張大春、羅智成等人被推上台合唱高家家歌《春風》;我又望了望高信疆的兩行詩,「我尋不到一抹孤高的顏色」、「我是跨越無涯的一則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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