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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南回望

發布日期:
作者: 楊樹清。
點閱率:843

 「出境的船忽而被七級的風逼了回去,進酒的夜晚才去書上寫下這麼一句:明天到燕南山一趟吧!」「於是我知道,從燕南山下來之後。燕南山丘陵山脈的靈秀之氣都被你所佔盡了。你的衣袂飄動腳步緩滯,在你臉上流露的是對這個古老破敗山巒的依戀憐惜。你指著山下的歷歷明朗的古新金門城,灰色的聚落,萋萋的雲樹,告訴我可在此極目俯瞰金城全貌。我望著銜接烈嶼的洋灣,固執的相信,有一天你自當成為睥睨金烈二島的悠遊文士。濛濛的遠方金沙尾,我指著一處餘脈相交的長峰,那必是燕南山極目能見山水的精華所在了吧。惜是最終的一行了。」……
──林榮兒〈松林低語〉(1978.11.01金門日報正氣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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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奇妙的落點。我在班機最後起降的尚義機場大廳等到妳。妳首次踏向燕南山,接近農曆九月十五朱熹誕辰的月圓時分。一輪明月高高掛在甫完成上樑儀式的燕南書院暨太文巖寺新建工程厝頂。金廈燈火盡入眼簾,我帶著妳漫步山上既熟悉又陌生的草木、田畝、土石路,以及軍隊已撤離的戰車坑道、雷達站,告訴妳兒時常自行攜帶小板凳,溜進這兒的旅部看戶外勞軍電影,記憶最深刻的是那部日本偷襲珍珠港名為《虎虎虎》的片子,山本五十六載滿炸藥的戰鬥機要俯衝了,劇情正當精采處,放映機故障,片子斷了,矮個兒軍中放映師「阿溜仔」費了一番工夫動手修剪,久久才讓戲台牆面重現聲光效果。
不止看電影,也曾在三更半夜偕鄰家哥哥們闖入營區,央求兵仔打開電視機讓我們看中華少棒遠征威廉波特的實況轉播,許金木、郭泰源、楊清瓏,或者看日本摔角比賽,豬木、馬場、鐵頭功……那些跳動在黑白畫面上的臉孔,至今影像殘留腦海。
s.h,多久的學齡前記憶了,竟又在妳到訪這座山的夜裡,再次一一浮現。而那時候,山下的我們,稱這山為「太文山」,以前有座「太文巖寺」、奉祀清水祖師,香火鼎盛,民國三十八年國軍入駐,拆盡寺廟的一磚一瓦構築工事,連清水祖師的神像也給砍劈去當柴火燒。知道太文山、太文巖寺,卻不知與太武山輝映的太文山又稱燕南山,太文巖寺又作燕南宮。國小六年級時在藥井村同學王精敏家的閣樓看到一冊《朱熹與金門》,翻到「朱子主邑簿,采風島上,以禮導民,浯既被化,因立書院於燕南山(今古坵村後麓),自後家弦戶誦,涵詠聖經,則風俗一丕變也」,一知半解的文言文,啊,原來我家後山就是大儒朱熹來過設燕南書院的燕南山。那跳出教科書的歷史地理視覺震撼太大了!
「一九七八年楊樹清十六歲,於二月十七日首次以『燕南山』筆名在《金門日報‧正氣副刊》發表〈終南山〉,送別筆名『終南山』的李福井赴台」、「軍管時期,罕為人知,無法清楚指出地理位置的『燕南山』,因楊樹清的持續書寫而大大提高能見度,喚起金門人對朱熹與燕南書院的重視,此後金門地圖出現了『燕南山』,公車路線與站牌多了『燕南山』站」,二○○八年,蔡秉蓉完成的銘傳大學應用中文所碩士論文《楊樹清散文中的原鄉追尋》,費了很大氣力、篇幅,挖出「燕南山」之於我、我之於「燕南山」的互動、影響,也喚起了我昔時的山林情感。
s.h,現在,妳就站在我原鄉歲月、生命與創作歷程最重要的一座山了。在我離鄉三十周年的日子,重返燕南,看見明朝已消逝的書院、民國被拆毀的巖寺,正大興土木新建中,還被文建會登錄為全國第一例法定文化景觀。燕南書院活過來,清水祖師站起來;妳問我當下山風吹過、明月當空的心情?
如果可以,我還是要回到從前。「假如有一天,有一天一個戀夜我們行在大山裡,你提一盞燈,照亮我們的出路,溫熱弗弗的山風,而山風翻焚了你的燈籠,我們如何繼續前行呢?」三十年前我十六歲時的訪山者,林榮兒寫給我的一篇〈松林低語〉,情境竟可接續三十年後妳造姍姍來遲的訪山者,「山風啊山風,你只該燈炬成灰,不該悚然焚化,讓我再為你劃亮一根火柴,一定要點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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