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暴力遊戲
十月初,回昔果山參加社區營造集思會議,適逢中秋佳節,偶逢三十年不見的玩伴。吳建忠,按輩分該是堂哥,不過,從小便沒序輩分的習慣,卻因住得近、年齡相近,從小玩在一塊兒。我們相偕耙草,把柔順的木麻黃枯葉跟尖刺的松樹枯葉掃進麻袋。在農閒的時候,以田埂劃分楚漢疆界,約定開仗後,隨即掄起土坏,彼此投擲攻打。我跟建忠總是一國,互相支援,常常把敵對的同學、玩伴,打得落荒而逃。
這真是一個極富挑戰而又危險的遊戲,必須機警跳跑,時而臥倒窺探,先求保護自己,再求適時反擊。土坏雖然遇力就鬆垮,擊中人身,依然疼痛。我覺得,這一類遊戲大可培養孩童野性的身手,後來研讀金門史誌,才知民國初年,古寧頭劃分南山、北山,彼此以石頭相擲。遊戲者,換作大人,大夥兒攜帶裝滿石頭的麻袋,就在海邊相擲。受傷流血,即以海水浸泡消毒,好轉後再戰,英雄氣概,誰不神往?日本佔據金門以後,相擲習俗就被禁止了。試想相擲若再舉辦,配合慶典舉辦,不正是社區營造中,極富特色的一環?
長期軍管,金門著實禁掉許多淵遠流長的習俗,比如相擲,這類可以培養居民火氣跟鬥志的民俗,匆匆劃了句號,而這句號的劃下,是否也表示金門跟過去永遠斷裂了?
童年遊戲,還有一種是激昂暴烈:拿榔頭把汽水瓶蓋敲平,琢磨之,使瓶蓋邊緣無比銳利。再在瓶蓋中間敲兩個孔,以麻繩穿之,左右兩邊各留十到二十公分的長度。甩起瓶蓋,麻繩緊繃,瓶蓋高速旋轉,如一把高速運轉的快刀。這時,就到村裡的廣場找玩伴單挑,勝利的一方是先把對方的麻繩割斷。比賽緊張,難免錯手,沒割到繩,卻割傷對手手背,剎時鮮血直流。
有趣的是,大人並未禁止這類的遊戲,被割傷的人,也從未含怒抱怨,著實君子之風。
再是元宵節時,玩水鴛鴦,大家在水鴛鴦爆炸前,大膽拿起在地上冒煙的砲投擲。多數人都能判斷水鴛鴦快速冒煙時,就不能再去動它,卻還是有人鼓起勇氣,再拿起投擲,有安全擲出者,也有一拿起,砲在手中爆炸,頓時瘀青疼痛。
這些個「暴力」的遊戲已逐漸消失了,多數人移到電腦前,繼續揚刀批砍,繼續暴力,然而,彼暴力跟此暴力,對於個人心智的鍛鍊,已是天壤之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