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島城隍遷治時間小議
每年農曆四月十二,就是金門人瘋迎城隍巡境的日子,一時間四境、八野,全島一百六十四村社,盡皆動員,共襄盛舉,為金門至為重要的文化大日。相傳這一民間廟會盛典,源起自清代金門總兵鎮之遷治,而古地(金門城)城隍亦同時隨之分靈進駐,遂有是舉。三百餘年來,這場重要的宗教活動,已然成為金門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只要時間一到,全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會自動沉醉在這場盛典中。
由於家居城隍廟邊,在每年廟會期間,自然多少都會沁染這份喜悅,然而望對殿宇宮闕,儀仗陣頭,吸引我的卻是城隍廟埕邊的那塊紅色牌坊,去年(西元2009年)牌坊上所書遷治「329週年」,雖不知其算法為何?然若去年算起,「329週年」,其源頭不應就是康熙十九年(西元1680年)。這一年,是否就是浯島城隍遷治的時間?為了滿足「好奇」之心,翻檢文獻,亟欲追尋答案,然依蹤訪跡之後,卻愈覺迷茫難解,現有各種文獻所載,讀之實令人愈見愈迷,未能有合適的答案。
首先是《金門志》的說法,即已語焉不詳。該書「職官志」稱:「金門鎮水師總兵官,康熙十九年(西元1680年)置。駐後浦。同治七年(西元1868年)裁,改置金門協副將。」(《金門志‧卷六‧職官表‧國朝職官》)然同書「規制志」又說:「平臺後(清聖祖平臺是於康熙二十二年,西元1683年),總兵陳龍以所城稍圮,人煙稀少,移駐後浦。」(《金門志‧卷四‧規制志‧城寨》)除此之外,《金門縣珠浦許氏族譜》又提另一種說法:「金門故所城也……鼎革以後,海氛未靖,歲在庚申(清康熙十九年,西元1680年),設總兵官守其地……舊置轅於所城北門外,諸弁錯置處環衛之會」;又:「陳(龍)艱於子息,有嗾之家於浦者,壬戌(清康熙廿一年,西元1682年),陳(龍)遂移駐吾家,於是荒城兵墟漸成堅壘……」(《金門珠浦許氏族譜‧珠浦許氏移駐之變》)
上開三段史料,陳明三種說法,分別是:康熙十九年(西元1680年)、康熙二十二年(西元1683年)以及康熙廿一年(西元1682年)。細究這三種說法,各有其疑,亦各有其立論之基要。
《金門志》「職官志」之說,僅云金門總兵鎮設置之時間,而直言其駐地為後浦,則可能是註記其地點,而非稱初設之所;此點該書「規制志」以及《金門縣珠浦許氏族譜》中〈珠浦許氏移駐之變〉一文,皆可為其註解,即金門總兵鎮初設確係於金門所城,且其時間亦係於康熙十九年(西元1680年),然而就是沒有提到總兵官陳龍有遷治之舉與遷治之時。
再者《金門志》「規制志」之說法,在戰略的理由(所城稍圮)與金門城經濟功能消退(人煙稀少)的壓力,而遷徙總鎮的說法,是相當具有說服力的。不過平臺後,才作戰爭動員的準備動作,似乎與常理不符,一般為求戰勝,戰前即應已有動員之準備,為調兵集餉,自然有因應經濟運作方便之所的實需,故移鎮的可能性較高,而事後方有是舉,顯不合理;再加上林焜熿、林豪父子記述此一史事,並未具體說明時間,僅稱於「平臺後」,沒有具體的時間點,故是其言恐為描述之語,而非真確的直稱其時間點。
至於《金門縣珠浦許氏族譜》的說法,則是別有一番立論之道。該文原為許亮勳撰寫於清康熙四十四年(西元1705年),其距清初置鎮不過二十餘年,尚未足一代人,故而其說極可能為其自身親歷,再不過就是耳聞父、叔之語,是以其指稱有稜有角,其所述更是十分具相(例如這是唯一提到總鎮精確地點──「置轅於所城北門外」的史料)。但是其中提到遷鎮的理由則有點怨懟的口吻,可能是該家的「叢青軒」被總鎮佔用,而心有不滿,故詛訴「陳龍艱於子息」;但是該說法時間點相當具體,這與家產被佔,要後世子孫明析究裡、牢記家產被奪之恨的心理,有相當大的關係,故事件發生的時間點可信度相當之高。
無論前述三種說法,真相如何?其立論的根基,皆肇因於金門總兵鎮的移駐,而始有浯島城隍廟之建置;可是這又衍生另一個問題,浯島城隍廟的建置真係與金門總兵鎮的移駐有關嗎?而且又是同時發生的嗎?這又是另一個教人生問的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