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寮的眼淚──2010第十二屆磺溪文學獎報導文學閱讀之旅
「台灣報導文學最大問題,在於報導文學的理論和定義至今莫衷一是。『報導』是限定詞、形容詞;『文學』是名詞,為報導所形容。所以報導文學基本上文學,姓『文』不姓『新』(新聞報導)。報導文學絕對是一種文學。」──陳映真(小說家,2000)
「報導文學必須具備四要素:新聞性、文學性、議論性格、文學修辭策略的靈活性。報導文學是戰鬥力很強的文類,它的戰鬥力來自鐵證如山。報導文學反對虛構,但不排斥必要的想像與聯想。─焦桐(散文作家,2000)
「報導文學作家應該常常反省自己,如果要為弱者發聲,但卻不同時揭露他們心裡的掙扎矛盾與衝突,或是面對環境時堅強回應的部分,那麼弱勢者就會被刻畫得更弱勢了。所以我們必須開啟、清除我們一些被文化遮蔽的迷障。」─胡台麗(人類學者,2000)
進入二○一○年「第十二屆磺溪文學獎報導文學類」評審報告前,有必要先對「報導文學」的概念提出界定。這裡所摘錄的各家之言,係筆者於二○○○年三月,在台北耕莘文教院擔任「開拓人文新版圖─報導文學創作班」班導師時,邀請陳映真、焦桐、胡台麗等作家授課的內容摘錄,從中或可供有志從事報導文學創作者、報導文學獎參賽者的一些參考方向。
好比一場世足賽,卯足全力、辛苦踢進一球,卻換來裁判吹哨、舉旗,判定「越位」,進球不算。
報導文學競賽場上,也常發生「越位現象」。明明寫的是一篇好文章,卻變成了「散文」、「小說」或「旅行文學」、「傳記文學」,要不就是通篇只見「報導」未見「文學」,或者只有「文學」沒有「報導」,如此,再好的題材與文字,都是文類標準評判下的「越位」。
但報導文學獎、評審的文類認知,與世足賽裁判清楚的「越位」認定,還是有標準的差異性,正是陳映真指出的「理論和定義至今莫衷一是」;但既是事件報導與文學語言的混身合唱,焦桐所指出的「新聞性、文學性、議論性格、文學修辭的靈活性」等四要素就顯得格外重要、可貴。
綜觀「第十二屆磺溪文學獎報導文學類」,進入評選的十六篇參賽作品,不乏用心於文獻爬梳者,如〈沈光文與文開書院〉、〈撫今追昔,話東螺〉、〈異鄉的彰化溫泉夢〉;亦不缺田野現場調查者,如〈跳舞鯨魚〉、〈歡喜園記事〉、〈手工麵線薪火傳〉,或關懷弱勢、邊緣族群者,如〈跨越疆界的美麗與哀愁〉、〈相濡以沬,不如相忘於江湖〉、〈勇敢,是你的名字〉;它們都具備了駕馭題材、處理文字的能力,甚且也產生出動人的描述力量、閱讀趣味,但或因文獻舖陳比例過重、未能深入田調現場,或缺第一手材料、描述流於平面,或問題意識模糊、未拉出一條清楚的敘事主線,也可能「報導性」與「文學性」往某一邊傾斜,無法取得平衡等因素,致未能符合評審的限定標準,與得獎擦身而過。
能殺出重圍、得到報導文學獎的三篇作品,評審委員陳憲仁、楊樹清的共同評語是:
〈相思寮的眼淚〉:報導性與文學性兼具的社會運動題材,問題意識突顯、結構清楚、動線流暢,細膩地描寫光鮮計畫底下無人聞問的眼淚,把中科二林園區開發背後,居民的悲喜及未來台灣農漁業的危機,全面且深入的剖析,〈相思寮的眼淚〉寫出了百姓的無奈與無力,也寫出了權力的傲慢與無情。令人嘆息!
〈打開芬園庄役廳舍大門〉:歷史建築空間的記錄性報導,文獻與田野現場兼具,訪談真確,推理有據,有力重現、重建一段「煙園之鄉」歷史現場記憶,知性、感性兼容並蓄,有可讀性,亦有問題思索的文史價值。
〈搶救〉:現實性迫切性、衝突性強的社會運動題材,鉅細靡遺記錄救古蹟的過程,文獻與現場充份融合,問題意識清楚,結構完整,情節緊湊,呈現了庶民深層的鄉土情感、歷史情結與文化認知,在現實環境的矛盾糾葛中,也讓人看到了人心裡那股根深柢固的家族情懷和沛然莫之能禦的凜然之氣。
在報導文學文類界定困難與書寫難度較高的兩難習題,各大報與各縣市文學獎紛紛棄守下,我們卻從彰化縣政府文化局主辦的磺溪文學獎裡看到對此一現實性、關懷性俱足文類的堅持,也從這一屆的參賽、得獎作品,閱讀發現諸多具衝擊性、探索性的佳構。再一次喜見報導文學的種籽已在彰化平原落地生根,也期待下一季滿目金黃的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