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
他喜歡下雨,在炎熱的夏季午後。一陣暴雨,彷彿是天地坦白又大方交合的美事;天邊的雷鳴與閃電,聽起來更像是燃起的鞭炮,讓人聞到了即將到來的濕潤與涼爽。吵鬧不休的冷氣,閉口了。燥熱如爐的身子,降溫了。土壤與植物也因水份,像抹了層護膚的保養品,變的有了生氣與色彩。
有時,他會懷疑自己,是不是也是棵長在土中的大樹。翹首望著變的陰沉天空,期待著一場可以讓人痛快淋浴的大雨;只是,事常與願違。有時,明明聽得到雷鳴不休,看得到閃電不止;自己落腳的地方,卻是滴雨未落。乾涸的土地像要裂開一樣,讓他覺得一根小小的火柴,就可以把整棵樹燃燒起來。
奇異的是,這兩天剛吃過午餐的時分,天色昏暗的就像是到了夜晚。接著雨水,就像是用碩大的桶子,由空中倒下一般。他望著天空,就有了一種不安;甚至是驚慌。不是擔憂低窪的地區可能成災,他知道他沒有那麼偉大。他只是自私的發現:原本應是日正當中,陽光普照的天空,竟變成了夜晚一樣;他無法接受這樣快速的轉變。
他不自覺的看看了腕上的手錶:沒有錯!午後一點30分。應該是午休的時間,他躺在床上,遲遲無法閉眼。雙眼望著戶外漆黑的景象,他突然瞭解、同情起,那些看著太陽不見,被天狗吃掉了的鄉人;在黑暗中,他有些驚恐的也想起身,拿著鍋盆到戶外,敲著,響著,嚇走那隻躲在自己心中的天狗。
只是他沒有動,動的是他的腦子。他想到他年輕時讀軍校,每逢周日就去趕早場電影的故事。首輪、免費,又是台北的大戲院,在在吸引了那些大孩子們的腳步。到底看了那些片子?他一部也不記得了。唯一深刻的是,離開了漆黑的電影院,恰是正午時分,他看著一路上撒下如銀片似的晶亮陽光,他竟呆立半晌,不敢邁出步伐。他猶疑著在那一個才是真實世界,更徬徨著那一個方向才是正確的道路。
30年後,他早自軍中退休了;對近20年的軍旅生涯,仍殘留著一絲的徬徨,不知是走對了、還是錯了。但對這真實世界,所投下的光影,卻有了一份瞭然:有彩色、也有黑白,更有不黑不白的灰暗;有時,在預料之中。但更多的是翻轉快速像午後暴雨前的昏暗,讓人措手不及的驚慌,卻又不能不去面對!此時,他就希望自己不是人,是棵樹,是棵生長在遠離人群,愈荒遠愈好的樹;最好在深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