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儒沐
2000年,在久別金門家鄉十餘年之後,返鄉參加了「金門詩酒文化節」活動。在楊樹清兄的引領下,重回家鄉懷抱。因此得以認識了因時空變遷而錯失了交集的一些老老少少的家鄉友人。對於年少就離鄉的我,最大的感傷莫過於生在島嶼,卻錯失了一段空白的際遇,而那一段空白,島嶼正劇烈的產生空前的變化。我並不清楚那個分了叉各自紛飛的過程是好是壞、對或者錯;但就是那樣的循序發展,每個人都朝著自己的方向邁進,踩著各自所追尋或者不得不然的步履,然後就隨著時間演變成了眼前的風景。
悠悠歲月向來令人感傷,特別是邁入中年期,發覺一切都似乎未能盡如人意,而能夠寄望的卻越來越薄弱,體力衰退了、視野模糊了、夢想越築越渺小,而我們身不由衷,朝著終點站逐漸靠近……。
我想,沒有任何人比我們更了解自己的母島,也不會有人像我們這般眷念著島嶼的運命。熱心的朋友替島嶼擎畫出如此宏大巨擘的未來願景,而真正與島嶼有著共同命運的鄉人,該為島嶼付出什麼?一種信念、一份祈福、一個恆久不變的堅持。
2010年,陸續在「浯江副刊」拜讀了楊校長「京師學藝」的一系列圖文並茂的文章,欣羨與崇敬之心油然而生。楊校長在古稀之年,按說應該含飴弄孫,樂享天年之時,他卻猷如文化苦行僧般,潛行熱衷於文化、教育、宗教、旅遊活動。更勤耕不輟,維持著源源不絕的書寫習慣,發表他的修行論述,化育鄉人。這是一份淨化人心的志業,由心生念,也就是這樣心情,孕育著這座苦難卻從不匱乏的心靈文化之島。
先前陸續替楊校長設計編製過他的兩冊著作,書名皆出自於楊校長的親筆題字,才驚覺校長的書法創作已登達另一番境地,是經過豐富的歷練之後,舉重若輕的自在與灑脫,遊藝於水墨紙筆之際。「京師學藝」修書藝與心境吧,光是這一份雅興就足以讓我們這些後學汗顏不已。書法原本就是一門高雅的修行,對於長久以來受限於電腦工作環境的我輩,別說提筆書寫,光是櫥櫃裡塵封久蔽的硯台筆墨,已經多久不見天日了。偶有機會欣賞到好的書法作品,倍感欣喜,細細體悟每一筆畫裡的雄闊與閒逸。
清明時節,回家鄉祭祖掃墓。穿過殘破頹傾的「下間」老厝,踩著碎瓦殘礫,試圖在荒廢的前廂房裡找尋一些久遠的記憶。那是年少離開島嶼時,和父親及哥哥的臥房,也兼作書房,看書畫畫、作業睡覺都在這小小的房間裡。一切都殘破不堪,見證了三十多年的悠悠歲月。靠近木格窗戶旁的石灰牆壁上,仍殘留著幾張小學時期的獎狀,滿是漬痕與塵埃的退色紙上,依稀可以辦認出民國六十一年間獲得金寧鄉模範兒童的獎狀,左下方的金寧鄉長印鑑是清晰可見的楊清國。原來,早在四十年前已經和校長有過一面之緣,彼時,他親手頒給了我一紙獎狀,也許還禮貌性的握過手,但年代久遠,印象已模糊。卻在經歷過漫長的年歲之後,才有機會和校長再度交集並且熟捻了起來,如佛家所說的「因緣際遇」吧。
一回和楊樹清抬槓,他觀察楊校長的文字產量之多,著實驚人。但楊校長修心養性、律己甚嚴,文章多以知性內省、行旅紀實、參佛悟道之屬性居多,鮮有風花雪月之作。我們都知道他的個性,自然也就嚴肅閱讀他的文章。楊樹清曾經建議楊校長,可否改變一下心境,提筆寫一篇情詩,肯定會在金門掀起一陣風波,嚇得楊校長直說別開玩笑了。
撰寫一篇畫龍點睛的稱職序文,肯定不是我所能駕馭。楊校長囑我寫序,著實讓我衡量許久,暗自驚慌,久久無法坦然。自知一向拙於揚頌歌功,我的本職在於平面設計,但是拜讀校長的文章,卻彷如重拾學涯時的喜悅,如沐春風。校長分享生涯筆耕之作,原就規劃為「樂在分享」系列,我認為是一種大悲無礙的胸懷,交織著生命的歷程。他以《山河壯麗頌和平》為書名,「勤植心蓮」、「書畫飄香」、「京師學藝」「島嶼隨想」、「行旅札記」為章題,清晰完整記錄了這個時期的足影蹤跡,是不折不扣的身體力行,果然是一位值得敬仰、永遠的溫儒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