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一株開花的植物
因為創作和獨處的時間很長,我很習慣一個人做一切事情,對我而言生命是一首流動的歌,我像山野裡一株開花的植物,總是自在開自在落,不管是否有人欣賞、禮讚,我都要順著自然的節奏開花。
我常對女性朋友說,千萬別因為遭遇挫折而變成一株不開花的植物。這提醒與黽勉乃因我常聽到一些故事。一些優質而善良的人在遭遇不幸的挫折時,內心的傷痕總是特別深特別痛,但這深與痛可以激發自己的潛能,開出一朵更美艷的花朵。
生日這一天,我的一篇專欄刊登了。因為新出了一本散文集,這一日電台安排有一個專訪,主持人特別提了「金門高粱」的芳烈,因為書名是「再多亮一顆星也不會醉」。而我在闡述花崗岩文化底蘊,解說「最醇美的酒是在心中醞釀的,故鄉的酒香安慰了敏感的旅人靈魂,只會讓人陶醉,不會讓故鄉人心碎!」之後,也談了自己的多元創作、家鄉土地滋養我的脈絡因緣。
這一日午後,我去海邊漫步,發現沙灘上一處水流沖激的地方,柔軟的沙地被切割成斷崖峭壁的風景,那包含細砂、碎石、蚵殼及各種土質匯集成的層次沙灘風景,真是一處絕美的斷崖峭壁景色,但我用手輕輕一劃一撥,它就完全瓦解了,我玩了一會兒改造場景的遊戲,便繼續沿著沙灘漫步。
我沿著一條明顯的車痕往前走,一邊想那應該是性能很好的一輛沙灘車,當它馳騁在海天一色的風景中時,海風一定也會想和它競速,所以倒不如下車來和海風、海浪握握手,讓一頭年輕的頭髮狂飆在藍天白雲下,那景色一定更加抒情唯美。因為心裡這樣想著,所以我沿著車痕走了一段路就停了,停下來玩沙、撥沙、踩浪、哼歌,給自己一個美麗的生日,一邊又想,如果沿著沙灘一直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走到世界的盡頭,我會變成怎樣的一個人呢?
後來我還是踩著自己的腳印、疊著自己的過去走進未來,未來在我的前方招展,包括我來到海邊時經過的一處斜坡,一大片芒花也舒舒服服攤在太陽下招展,它們的顏色姿態有的稀薄、有的濃密、有的雪白、有的已轉成褐灰,時間與風聲一直陪伴著它們,由青春轉化到成熟、再接受老化凋萎,但每一個過程都有其美麗之處。藍天、海浪、芒花與風之歌都不需要特別在意誕生的日子,但他們都願意陪我過生日,所以我拔了幾根芒花,聞了聞,果然歲月的氣味沒有變。
隔日同窗好友在機場送我一份精美的禮物,我們會合了我尚在書寫中的傳記主角,從機場轉赴碼頭,一起奔赴對岸,雖然每一朵浪花捲起的姿勢不同,風聲也難測,但船總是要向前航行的,一個波峰啣接一個波峰,總有美麗的瞬間狂喜。
人在廈門,我利用空檔在夜裡搬了家,一邊思量著該怎樣把繪畫原料周全的移動兩岸之間,讓色彩安撫我漂泊的無奈。我又想起生日那天接受電台專訪時,主持人很感性的念了一段我的新書封底的一段引言:「島嶼的外面就是海洋,打開心靈之門、靈魂之眼,我們隨時都可以航向外面的世界。但總是要再回到島上的,不斷的出發與歸來,雙腳一樣要踩在熟悉的土地上。」
我熟悉的土地包括一片沙灘,難怪那天我會一個人到海邊漫步。那一天,天蠍長尾巴,陽光十分溫煦,海風強度剛好吹亂頭髮,我拔了幾根芒花拿在手裡,看它迎風飛舞,果然童年的美好記憶還在,一轉頭,發現蘆葦叢後方的土紅色碉堡一樣屹立著,時間在它身上沒有烙印滄桑,我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擔心又老了一歲,因為我每次照鏡子的時候,都只會關注自己的靈魂,它牽繫著我的未來路,我相信我一直是一株開花的植物。